第四百九十二章
“大人——”
武少春也意识到不妙。
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感在靠近,凭借驭鬼者对鬼气敏锐的察觉,他意识到有一个高品阶的大鬼在往这边靠近。
“像是大鬼。”
范必死、范无救也站到了赵福生的身边。
刘义真扛起了棺材,跟在赵福生身后。
陈多子也想过去,却被陈母拉住了衣袖,低声喝斥:
“镇魔司办案,你跟着瞎凑合什么?”
“我……”
陈多子正要说话,陈母却伸手狠狠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出声。
她已经驭鬼。
在金县孙府中更是牛刀小试,以鬼胎制过鬼。
驭鬼者身强力壮,陈母的掐捏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真的伤害她的肉体,甚至让她不痛不痒的。
可是母亲常年累月带来的威压却形成了某种习惯性的精神压制,令得陈多子动作一顿。
她先是露出惯常的忍耐神情,但后知后觉又发现这掐捏并不疼,继而愣了一愣。
陈多子被陈母绊住,张传世也脖子一梗,顶着后颈处谢先生压制的力量直起身,想往赵福生走去。
他虽贪生怕死,可是万安县镇魔司行事一向如此——有案一起上,有事一起扛,有难一起躲。
几次出事,他骂骂咧咧,就是躲也要躲到赵福生身后,不能离她太远的。
“你老实呆着别动,你家老祖年纪大了,腰不好、腿也不好,走路不得劲儿,你在这里扶我,福生能允许的。”
谢先生掌心力量加大,按住了张传世。
张传世顿了一顿,抬头看了赵福生一眼,又狐疑不安的看向满脸严肃的谢先生,嘀咕着:
“你行不行啊。”
“年轻人,我保命的本事可不少的。”谢先生满脸自信,张传世半信半疑,但最终选择了信任。
而丁大同等人则聚到了赵福生的身边,大家都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呜呜呜——’
‘嘤嘤嘤——’
哭泣声越来越近,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推挤定安楼。
偏偏定安楼的大门紧闭,众人无法看到外面的情景,一切仅能凭借声音猜测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不到脚步声,但是从哭声辨位,意识到哭泣的‘女人’已经离定安楼不远。
风声消失了,雨也停了。
就当众人心弦紧绷,以为必死无疑之际——‘呜呜呜。’
哭声再度响起。
众人的后脑勺发紧,悲恐、绝望等情绪涌上心头。
大家缄默不语之际,纵使看不到外间的情景,但也想像得到雨夜之下,厉鬼顺着街道裹挟着铺天盖地翻涌的黑雾前行,所到之处将房屋席卷进去。
鬼越来越近。
刘掌柜呼吸急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撰紧,正当他脑海一片空白之际,突然见大门处血光一闪,接着房门‘砰’的重响了一声。
仿佛有一股外力撞到了大门上。
所有人的身体颤了一下。
可是这定安楼的大门并没有被诡异的力量撞破。
门板上开始渗出暗红的血液,血液之上青烟流淌,顺着门板往下滴。
血液仿佛源源不绝,顷刻间将门缝堵死。
门缝一被鬼血封堵,那门板处渗血的速度却并没有停止。
血光顺着定安楼墙壁四周逆行而上,须臾功夫,竟攀爬至屋顶横梁——形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筋脉血管,布成一处天罗地网,将整个定安楼包罩在内。
四周尽数都是血光,青气缠裹在无数血纹之中,将定安楼内的灯光都映成了血红色。
“……”
武少春、刘义真等人瞠目结舌的望着这诡异的一幕,久久无法言语。
他们跟在赵福生身边的时间久,也都见识过门神大发神威,可今夜门神的力量相较以往又强大了数分。
范必死眼中带着震憾,心中暗忖:看来金县一行,大人的门神恐怕已经晋阶。
“这就是受了香火祭拜的鬼神的力量吗——”刘义真心中也激动无比。
众人被密实的血光包围其中,仿佛置身于鬼神烙印的肚腹内。
这本该是危险至极的一幕,却因赵福生将门神二鬼请封且彻底掌控的缘故,反倒变得令丁大同等人无比的安心。
谢先生也难掩吃惊,自言自语道:
“双鬼的存在已经是世间罕有,这二鬼受她驭使,她却半点儿没有厉鬼复苏的征兆。”
他皱紧了双眉:
“我当年学……兵解自身才保住意识不泯,她是怎么办到的?”
说完,又长吁短叹:
“我不服、我不服啊——这还只是一个鬼印,而非鬼物本身。”
张传世听得眉梢直跳。
他不安的看向谢先生的脸。
这个来历怪异的‘年轻人’此时五官都开始乱抖,随着谢先生皱眉,那眉毛也像是要往下掉。
张传世忐忑的伸手往他下巴处接,同时劝慰:
“老祖宗,人跟人是不同的,咱们家这位大人是天降神明,鬼的克星,她一赴任,就解决了几桩鬼祸,你说你跟谁比不好,跟她比干什么呢?”
谢先生听闻这话,不服气:
“谁年轻时候不是个天才呢?”
“天才也分三六九等,咱们大人显然是个甲等。”张传世小声道。
说话的同时,谢先生脸皮抽搐,一小簇眉毛连皮带毛飘落下来,飞到了张传世的掌心上。
见谢先生没有察觉,张传世微不可察的吹了口气:‘呼——’
那一小撮眉毛便晃悠悠的飞起,正飞出张传世指缝间时,却不知何时被一只手抓在了掌心里。
谢先生将眉毛抓住,小心翼翼的展开,粘回了自己的眉头上:
“你意思是我只是乙等?!”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张传世目光闪烁,应了一句。
“哼。”谢先生轻哼了一声,接着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家大人赢定了?”
“有我家大人在,什么鬼祸搞不定?”张传世顺势答应。
谢先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上阳郡的这桩鬼祸,那可不是小事——”
他道:
“仅凭一道画鬼上门的鬼画符,可没办法挡住这44年前的怨灵。”
谢先生的声音并没有特意收敛,不止是张传世听清了,连带着赵福生等人也听了个分明。
原本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刘掌柜愣了一愣。
他在上阳郡已经呆了七八年,算得上是上阳郡‘长寿者’。
刘掌柜居住于清正坊中,镇守定安楼,与镇魔司比邻而居,跟上阳郡数位驭鬼者关系莫逆,也知道一些内情。
他见识过不少风雨,也知道厉鬼会在某些特定时段游荡于城里。
可此前并没有真正出过大事。
上阳郡的银将没有哪个是虚有其表的草包,能被派遣此处的,都是有真正强大实力的驭鬼者——这皆是因为上阳郡内有鬼。
可这些鬼是可控的,虽说吓人,但很少真正出大祸事。
往常是银将控鬼,镇压郡城;一旦时间到了,帝京便会再派人来收拾新的烂摊子。
这样重回循环,这座城池始终是安全的。
今夜阵仗虽大,可镇守上阳郡的朱光岭还在——这位银将可非一般人,刘掌柜对他了解很深。
只要朱光岭不死,城里就起不了乱子。
此时这位不知从哪里来的年轻男人竟说上阳郡的祸事不小,刘掌柜在初时的怔愣后,又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不信谢先生的判断,觉得此人故作高深,像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基于对朱光岭的信任,刘掌柜不信谢先生的话,不过话过留音,谢先生的话仍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丝阴霾。
武少春扭头对谢先生怒目而视。
“大人。”
范必死也有些不快:
“此人来历不明,自称帝京人士,又称姓谢,我瞧着像是专门为我们自报的家门——”
刘义真点头:
“瞧着獐头鼠目。”
“喂喂喂。”
谢先生本来吃了他们的饼,又托他们之福坐马车进城,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说上几句。
但刘义真这话令他顶不住了:
“这说得过分了嗷。”
“我觉得义真说得没错。”丁大同也对谢先生很是不快。
虽说猜到了这位可能是来自帝京的谢家老祖宗,不过这个人瞧着不大有派头,这会儿还出言‘诋毁’赵福生,丁大同道: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像是个四不像。”
“……”
谢先生一脸无语。
张传世笑嘻嘻的,不停的点头。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谢先生。
赵福生并没有参与进这些言语里。
她双眉微皱,目光牢牢盯住了定安楼的大门,眼中透露出忧虑。
孟婆心中一动,喊了一声:
“大人,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儿?”
蒯满周的脸上出现黑色鬼印纹。
此时在众人看来,已经是稳操胜券。
从赵福生驭鬼门神以来,但凡鬼案,门神守门从没出过乱事。
如今门神晋阶,上阳郡的鬼祸虽说复杂,但众人并不如何担心。
孟婆话音一落,刘义真心中一动,看向了赵福生。
他这一看,就知道确实出了问题。
“不对劲儿。”
赵福生点头:
“我低估了上阳郡的乱象,今夜可能有一场硬仗在打,仅凭门神烙印,未必——”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刘义真、武少春及丁大同等人听她这样一说,却是吃了一惊。
“你们听,哭声没了。”
赵福生提醒。
她这话一说,范必死兄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先前那阵幽怨的啜泣声已经消失了。
不止是女子幽幽的哭声没了,那四面八方同时逼近的‘砰砰砰’敲门声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同时停下的还有下雨打在屋顶的声音。
范必死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声音是几时消失的?”
他们竟然全无察觉,只顾着与谢先生打嘴仗了。
刘掌柜喉干舌冷,本能的想往赵福生的身后躲:
“大人们别吓我,我可只是个普通市井小民——”
“滚开些,别碍手碍脚。”
赵福生不敢转头,喝斥了一声。
刘掌柜没来得及回话,突然外间又响起幽幽的哭腔:
“呜呜呜——”
这一声哭泣冷不妨再响起时,犹如惊雷乍响。
原因无他——这声音竟然是响在房门之外的!
门神守门从不失守。
鬼神把持大门时,寻常厉鬼难近大门三丈之内。
而此时众人听着那哭声,竟像是厉鬼就站在了大门之外。
正当范必死等人后背寒毛乍然竖立之时,那鬼哭从原先的细细一缕音,陡然开始迅速飙升。
“呜!呜!呜!”
大鬼的怨毒之气宛若实质,声音尖锐如利箭,直刺人的耳膜与心灵。
同一时刻,大门之上血光冲天。
门板瞬间消失,化为两团血海,二鬼影屹立于血海之中。
但下一瞬,一股黑气排山倒海的冲来,势如破竹,顷刻间将这幻象打碎!
“嘤嘤嘤——”
屋外敲门的厉鬼还在尖嚎。
同时‘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敲击声先是从正门传来,声响未落,墙壁四周、屋顶,甚至于众人脚下站立的地位,全都变成了特殊的‘门板’,传来阵阵震感。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敲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门神血光形成的天罗地网一般的鬼血经脉受到这些敲击,上面浮现出无数的细黑斑点。
流涌的血光一滞。
紧接着,‘呜呜呜——’
鬼哭再次响起,那正门处开始出现可怕动静。
原本坚硬的门板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推撞,门板发出不堪重荷的‘吱吱’声。
血光被拉扯,一股力量用力往内推挤,将门推得变形。
门板往内凸出,一张大如箩兜的脸庞像是浮雕一般,逐渐浮烙在门板上。
‘嘤嘤嘤——’
那‘浮雕’张嘴嚎哭,门板已经被它的力量撕扯变薄,化为一层红色的薄膜覆盖在它的脸上,阻挡着厉鬼入内。
它一哭之下,声音震响。
屋门铺满天花板、门板四周的鬼筋脉立碎。
“……”
丁大同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生也算是经历风雨,可见到这鬼‘浮雕’一出现时,就觉得自己先有所经历的种种诡异场景再不值得一提。
厉鬼的面庞被鬼门神的烙印所阻,没有彻底闯入定安楼内。
但是在劫级的可怕厉鬼面前,正如谢先生所说,仅凭门神烙印显然非它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