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加上这些日子太过急功近利,萧云逸不出意外的灵力暴动了。
躁动的灵力在灵脉各处横冲直撞,气海里像是烧起一片大火,灼得他要死要活的。
少年躺在浅蓝色的床榻上,白皙的脸蛋儿烧得跟炭火一样,汗水不停的从身体里被蒸发出来,浑身湿得一塌糊涂。
就像在大雨里淋了几天几夜的流浪狗。
谢青筠撑着下颌坐在妆奁前,透过镜子看着少年受难的景象,心情一片沉重。
虽然萧云逸遭受的这些,都是她一手促成的,但她还是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太上忘情非无情。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这是有情似无情的境界。
真要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甚至以此为乐,那跟邪魔没什么两样。
萧云逸昏迷了三天,她便在那里坐了三天。
思考人生的意义,修炼的意义,重来一生的意义,世界升维的意义,反正是各种艰涩玄奥、没有固定答案的东西。
在这期间,问天宗还下了一场大雪。
银装素裹,晶莹剔透,新移来的梅花一夜绽放。
恰巧是“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的清丽景象。
修炼到化神期,就已经能影响小范围内的天象,到她那样的境界,影响天地下了一场雪,没什么出奇的。
只是淋过这一场雪的问天宗弟子们,赫然发现脑子里多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让他们这几天修炼事半功倍!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下雪呢?我通明峰因为炼器的缘故,天地灵火长燃,热得冒烟儿,居然也会下雪!”
“那可不!我逍遥峰因为种植灵药,还设了多种控温阵法呢,结果每个地方都飘了雪花!”
“我也是我也是!当时我正在天华峰的广场上练习四时风华阵之春风阵,结果突然飘起了雪,吓得我以为我又犯错了。”
“不过你们发现没,被雪那么一浇,人忽然通透了,许多之前修炼上不明白的问题,直接迎刃而解了!”
“是啊是啊,这两天我感觉修炼速度都快了两到三倍!”
“好神奇啊,如果天天这样就好了!”
一群弟子在事务阁任务大厅聚首,热火朝天的议论宗内天降大雪的奇事。
当听到有人提起大雪是从邀月峰下过来的后,齐齐朝邀月峰作揖。
“弟子们谢过峰主\/师叔祖降下的福泽!”
这样的感激响彻于问天宗各处,让青鸾剑尊原本就高大的形象愈发神圣起来。
谢青筠还能怎么说?
只能是因缘际会、阴差阳错、因缘巧合……
*
病情来势汹汹,萧云逸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视线移动,浅蓝色的床幔里间隔性的织进了银丝,床前垂挂着一片小拇指尖大的天青色玉珠穿成的珠帘。
整个房间都是这种素净的色调,在轻风的吹拂下,会有流光的感觉,就像夏日布满银河的夜空。
这里是……
当视线触及西窗下的精致小床,记忆被狠狠重击了一下。
“醒了?那就先把这药喝了,固本培元。”
女人的声音忽的响起,让人下意识的想到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
萧云逸很想同师尊解释,可到头来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低头捧着药碗喝着,眼泪一个劲儿无声的流着。
本来他是不需要喝药的,谢青筠有一万种方法将他养好,但无论是情感的促进与碎裂,都少不了“形式主义”。
就好比,喜欢一个人必须要告诉他,做了哪些工作要让领导看见,不爱的细节藏在日常敷衍的对话里……
唯有看见才能产生相应的价值与效果。
她没想到的是这家伙这么爱哭,难不成是有虐文女主般的泪失禁体质?
“师尊,师尊……”
谢青筠将药碗拿走,一脸病容的少年跌坐在床上,双眸含泪的望着她,只知道喊“师尊”二字。
她回了一个眼神,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毫不在意的模样,让萧云逸更害怕了。
眼见着她往外走去,萧云逸狼狈的滚下床榻,一路膝行上前,抱住了女人迈动的腿,声嘶力竭的哀求着。
“师尊!师尊!不要抛下我好不好?徒儿知错,徒儿知错!”
“你想怎么惩罚徒儿都可以,求师尊不要不要我!”
“师尊,你不要不理我,徒儿在世上一无所有,徒儿只有你了!”
他知道,师尊肯定嫌他脏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般做法令人作呕。
可是他不想离开邀月峰,不想离开师尊。
如果失去这两样,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师尊,求你,不要扔下我……”
谢青筠一脸冷漠的擒住他的下巴,具有穿透性的目光不留余地的打量着萧云逸。
少年眼尾红得发亮,卷翘的睫毛沾着泪珠,任由下颌处传来骨裂般的痛,颤着声儿,一字一句的哀求道:
“……师尊,求你……”
他哭得楚楚可怜,令人心碎,让人恨不得将全天下都捧到他的面前。
谢青筠缓缓弯腰,居高临下的质问:
“那你说,你错在哪儿了?”
萧云逸攥着她的裙摆,快要将唇瓣咬出鲜血,对上她逼视的目光,艰难的启唇:
“不该,不该……”
他从没有这么委屈过。
一颗心被师尊锐利的目光凌迟,他闭着眼用泣血般的声音说出:
“不该背着师尊与人苟且!”
这句话抽空了周身所有的力气,他脸上血色全无,绝望和迷茫的往后倒去。
谢青筠连忙将他扶住,拿出手帕小心的擦拭着他的脸庞,脸上又恢复了春风化雨般的温和。
她什么都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云逸在溺死前抓住了这根稻草,完全不顾师徒身份,将脸埋在她胸口痛哭不止。
太好了,师尊还要我!
他越发觉得师尊肯收他为徒,就像天上的明月眷顾了地上的烂泥,是他十辈百辈都修不来的福气!
安慰了许久,萧云逸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不过他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师尊,那是什么?”
他指着西窗下的小床与玩具问道。
谢青筠摸着他的脑袋,意味深长的说:
“曾经为师养了一只小狐狸,不过走丢了。”
“太不知好歹了!”
萧云逸倚在她怀里低声骂道,脸上却说不出的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