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看着袁宏送上来的花名册,非常高兴,虽然落户的还是不多,不到五千户,但是成就不可同时而语,之前落户的全是流民,现在这些可是实实在在的地主家的佃户啊,地主主动上缴佃户,不论数量不少,都算是推行土断政策以来重要的里程碑式的事件,对于袁宏的付出,桓温甚感满意,不仅发动所有官员向袁宏学习,同时还让袁宏将经验写下来,在全州范围内朝廷推广,同时又上奏朝廷,提议对袁宏在朝廷层面进行嘉奖。
此时的桓温,还不知道袁宏对支家所作出的过分的事情,其实当年桓温还跟同支家少爷支道林有过一面之缘,当年从豫章前往京城路上,路过会稽郡,受王羲之邀请参加东山上的清淡大会时,支道林也在其中。
若是桓温知道了袁宏的所作所为,是断不能上表请求朝廷嘉奖的,然而为时已晚,在桓温奏章到达京城的时候,王羲之的信也同步到达了京城。
原来,在当日东山之上,听闻支道林的事情之后,当时在座的许多名士都义愤填膺,个个都非常的气愤,可是支道林没有官职在身,无法申诉冤情,于是王羲之便代为手书一封,上报给了当时的中书省的中书郎王蒙,之所以要寄给王蒙,是因为王蒙对支道林极为欣赏,一直想征召支道林出仕为官,奈何支道林家族不行,出身寒族,在司徒府评测中被评为下下品,只能出任没有品级的小官,支道林因为长期事佛,对红尘中的名利看的十分的淡薄,所以不肯出仕,而王蒙也认为此等官职实在配不上支道林的才华,所以才最终作罢。
王蒙看后也是十分生气,曾在司徒府中任职的他立马意识到这是司徒府所为,因为司徒府掌握天下土地和户籍,而土断之策也是一直由司徒府来执行,所以他立马找到了司徒府的诸葛无绪,要求诸葛无绪必须为支家讨回公道,归还所占土地和佃户,否则就联合丞相瘐冰,弹劾诸葛无绪。
诸葛无绪被王蒙搞的没有办法,便给桓温去了一封信,他不想打击桓温的积极性,又不想桓温得罪士族阶层,所以在信中除了转述王蒙的要求之外,同时提醒桓温要注意方式方法,不可采取过激的行为。
然而,诸葛无绪的信还没有寄到江陵,江陵就被桓温给搅了个底朝天,他认为袁宏既然能在襄阳成功,那么自己在江陵就一定也能成功,他一面要求江陵太守纪贺继续推行土断之法,一面又要求郗超出面走访江陵郡的各大地主豪强,要求他们交出侨籍佃户,否则就依法从重处置。
江陵不同于襄阳,江陵地区的地主豪强都多都是士族,跟襄阳的寒族不同,士族祖上大都世代为官,根基深厚,根本就不是襄阳地区的寒族地主所能比的。
所以,同样出身士族郗超劝诫桓温,告诫桓温不可鲁莽行事,但是桓温却坚定的认为,这帮士族地主一个个的都是纸老虎,表面上可怕,实际上不值一提,只要自己一动真格的,他们就得乖乖就范。
再加上有襄阳的成功案例,所以桓温才决定放手一博,其实这也怪不得桓温,土断推行两个月来,收效甚微,桓温又是个急性子,急切的想找到突破口,现在襄阳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案例,这让桓温信心倍增,所以才决定放手一博。
见自己拗不过桓温,郗超只得叹了口气,他不敢去瘐家碰钉子,所以决定先去温和的陆家碰碰运气,陆家作为江陵地区本土士族,在孙吴时期影响力很大,后来到了晋朝虽然有所没落,但是因为陆家一直低调行事,又乐善好施,虽然影响力不如后起的瘐家,但是依然不容小觑,所以若是能在陆家取得突破,那么再对付其他家族就要容易的多了。
为了以防万一,郗超决定叫上袁乔一起前往陆家,袁乔本来就对土断之法推行的不顺利而苦恼不已,见郗超相邀,便欣然应许。
两人并没有像袁宏一样,带很多的士兵前往,而是只带了几名随从,郗超并不希望以武力压迫陆家,而是希望以说服为主。
二人到达陆家之后,陆家的家主是陆逊的六世孙,陆云,陆云生性豁达,行事不拘一格,此前受朝廷征召,曾出任建安内史,后来因为思念家乡的鲈鱼而辞官回到了江陵,从此便一直待在江陵,不再出仕了。
郗超和袁乔跟陆云见面后,并没有上来就谈土断的事情,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作为文明人,自然还是要客气一番的。
于是乎,他们从江陵的天气开始聊,一直聊到祖上十八代的故事,从中午一直聊到傍晚时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还是在哪里胡扯八扯,最后实在没得扯了,又开始谈起了八卦故事,比如谁家的千金跟谁有一腿啊,那个地主老财八十多了又续了一妾啊,等等之类的。
急性子的袁乔一看这样不行啊,再聊下去就得天黑了啊,因为当时社会比较动荡,所以朝廷实行宵禁政策,太阳落山之后就得关闭城门,清理街道,虽说二人都是官员,倒是不怕这些事,但是也不能走的太晚啊。
于是,袁乔打断了二人正在讨论李寡妇的风流韵事,站起身来正色的对陆云说道:“陆员外,实在不瞒,我等二人此次前来,是为土断之事,想必土断政策陆员外已经知道了,对于地主家所雇佣之佃户,根据法令,是一律要就地落户的,但是府中主簿一直没有收到陆家的上报花名册,此次我跟郗大人前来,正是为陆家的花名册而来,希望陆员外不要隐瞒,尽快上缴花名册为好。”
郗陆二人正聊寡妇聊的兴起,被袁乔这一凉水泼的,瞬间就失去了兴致,陆云知道,这一关是逃不过去的,但是事关自己家族利益,陆云还是希望能够博一博,于是便正色的说道:
“孔子曰,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对于朝廷,我们陆家一向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是对于土断之事,我觉得朝廷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