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南康带桓温去的地方,就是桓温一直想去而又不敢去的道场寺,自上次庆功宴事件之后,桓温知道支遁法师和已是法显和尚的真桓温就隐居在道场寺里,出于愧疚之情,桓温一直想来道场寺跟二人见个面,把之前的一些误会和心结解开,可桓温一直想来又一直不敢来,主要还是内心哪一关过不去,毕竟一个因为自己而家破人亡,另一个直接顶替了他的人生,对于这两个自己穿越而来伤害最深的两个人,桓温确实是有点不敢面对。
现在不敢面对也得面对了,南康清楚桓温最近经历了什么?朝廷打压他,老情人褚蒜子怀疑他,让他的满腔热血无处释放,南康带桓温来这里,其实就是想让桓温知道,眼前的困难只时暂时的,还有很多人默默的支付他,支遁因为桓温而家破人亡,真桓温也因为他而有家不能归,而这两个人在最关键的时刻依然维护着桓温的利益,由此可见他们对桓温是何等的期待,南康希望桓温能够明白,他的坚持是何等的重要,可不能因为这么一点挫折就放弃了之前所有的努力。
桓温当然明白南康的用意,这两个风雨同舟十几年的情侣,早已形成了难得的默契。
尽管桓温还是有些胆怯,但是都到了门口了,不进去也说不过去,于是便硬着头皮走进了寺庙。
道场寺是当朝司空谢石依照褚蒜子的旨意,比照庐山东林寺修建的;自永嘉之乱后,胡人肆虐中原,中原僧人也纷纷避难南下建康一带,当时的佛教虽然比不上本土的道教,但也逐渐兴盛,在一些信佛的王公大臣们的支持下,开始积极的展开佛教译传活动,建寺安僧,也成了不少地方政府乐见其成的事情。
佛教虽日渐兴盛,但在当时的健康城,只有一座建初寺,建初寺是三国时期吴国孙权所建,是江东首座寺庙,也是继洛阳白马寺之后全国第二座寺庙,算是江南首寺,影响很大,后来孙权的孙子孙皓继位时,大毁佛寺,但是惟独不敢毁建初寺,所以建初寺又被称为天子寺,到了晋室东渡后,又被改名为长干寺。
褚蒜子因为自己的丈夫司马岳死于道教敬奉的金丹而对道教心生厌恶之情,受支道林的影响开始逐渐信奉佛教,不但在宫中设有佛堂,更是决定建一座佛寺以安顿信佛的支道林,当时朝廷当中主管土木水利建设的官职是司空,而当时担任司空的又恰好是谢安的弟弟谢石,在褚蒜子的支持下,谢石很快就修建完了寺庙,因为地处健康城效区的斗场村,所以被称为斗场寺,支遁认为“斗”字“非佛意”,所以改名为道场寺,道场寺因为是司空谢安所建,所以在民间又被称为谢司空寺或谢寺。
道场寺修建完之后,支遁便入住道场寺,褚蒜子也经常去道场寺去跟他交流佛法,由于褚蒜子的带头作用,经常有人王公大臣出入道场寺,所以道场寺一时间香火非常的旺盛,甚至超过了最早的建初寺。
现在桓温来到了寺庙里,也见识到了寺庙的金碧辉煌,在寺庙的正中间的大雄宝殿内,支遁正带着一群和尚颂经,桓温跟南康不便打扰,便一直在殿外等待,等到他们颂完经后,众和尚从殿内鱼贯而出,直到没有和尚再出的时候,桓温觉得应该再没有人出了,于是便带着南康准备进殿。
桓温二人刚刚进殿,就看着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跟一个穿着灰色服装的和尚在交流,穿黄色袈裟的不用说,肯定就是主持支遁法师了,而灰色和尚桓温一眼就看出了是真桓温,二人不管是身材还是面庞,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而当灰色衣服的和尚回头看向突然进殿的桓温的时候,那眼神不由的又让桓温不寒而栗。
是的,就是那双眼神,当年在豫章城东阳山下,刚刚穿越而来的还不知道桓温是何人的陆远被箭射伤的时候,就是这个黑衣人救了自己一命,更是喊出了影响陆远十几年的那句话:“桓温所有,尽在尔身。”
同样呆住的还有南康,当年的南康因为苏峻之乱而被迫逃出皇宫的时候,被人贩子给卖到了豫章城的江播府里,侍奉江播的女儿江媪,江媪脾气不好,傲慢专横,嫉妒心很强,她见南康长的颇有几分姿色,举止得体、走路优雅,便十分的妒忌,经常的找各种理由折磨打骂南康,常常因为南康做错了一点小事而用鞭子抽打她,常常抽打的南康浑身是伤,而关小黑屋几天几夜的不给饭吃更是家常便饭,可以说南康在江播府中受尽了屈辱,从小就长成皇宫里的南康那受过这等屈辱,在几次逃跑都被抓回来的情况下,南康几次三番的想自尽,而每次南康受不了屈辱想要自尽之时,总是有个黑衣人救下自己,黑衣人不但救下自己,还常常在自己挨饿的时候偷偷的送饭给自己吃,对于这个黑衣人南康虽然没有看清面目,但是身形和眼神南康是终身都不会忘记的。
没错,南康一眼就能看得出,那个黑衣人就是眼前这个真桓温,看着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黑衣人,曾经的一幕幕不由的又出现在了眼前,想到曾经受过的折磨和屈辱,南康不由的开始抹起了眼泪。
而真桓温看到陆远跟南康的一刹那,瞬间也明白了一切,于是便低头准备离开,而陆远却拦住了他的去路,陆远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影响了自己一生的人,之前的胆怯和羞愧涌上心头,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真桓温要隐世,把桓温的所有身份和荣耀让给了自己,在没有见到真桓温之前他有无数的问号想要问这个人,但是现在真的面对他了,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讲?又不知道该怎么讲?二人就这样默默的矗立着,任由微风吹拂着衣裳。
真桓温当然知道陆远的所想所问,只是他现在不想面对他,所以在矗立片刻之后,就想再次的离开,但是陆远再次的拦住了他,二人的目光终于撞在了一起,目之所及,皆是回忆,这么些年来二人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又再一次的历历在目,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陆远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才是真的桓温啊。”
“阿米托佛,施主,贫僧法号法显。”见陆远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真桓温连忙回答道,显然他已不再认为自己就是桓温了,他现在只是法显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