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渐行渐远的法显,南康跟陆远皆已泪眼婆娑,不管怎么说,法显的离去,更多的是为了让陆远更好的扮演好桓温,彻底的了解这段真假桓温之争,让陆远彻底的成为桓温,放开手脚做他想做的事。
许久之后,陆远才彻底调整好心态,决意不辜负法显的期望,扮演好桓温这个角色,此时的他也注意到了身边的支遁法师,对于支遁,他心中更是充满了歉意,若不是自己强硬的推行土断,支遁的父母就不会被逼身亡,支遁可能还是那个逍遥快活的支道林,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真桓温之外,另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这位支遁法师了。
桓温转过身去,面向支遁,非常真诚的向支遁说了那句一直想说而没有机会说的话:“对不起。”
不同于桓温的拘谨和不安,支遁倒是显的非常的从容与洒脱,受近几年研习佛法的熏陶,支遁现在的状态已然是超然于红尘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对于他来说,之前失去双亲的确是痛苦的,但正是那段痛彻心扉的经历,才让他有了顿悟佛法的机缘,所以,在面对桓温的道歉之时,支遁仅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施主,我都已经放下了,你又何苦放不下呢?”
支遁的洒脱让桓温大吃一惊,其实在进道场寺之前,自己已经做好了被支遁痛打一顿的准备,即便是支遁修养好,不跟桓温动手,至少骂两句是最起码的吧,就算是不骂,甩点脸色总会是有的吧;
但是桓温的猜想一件都没有发生,自己明明是加害方,反而被受害方安慰,难道这就是得道高僧的修养?
看着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桓温,支遁自然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双亲被害一直是支遁怎么抹也抹不掉的痛,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总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眼前突然显现出双亲的身影:双亲张开双臂迎接自己入怀的温馨和自己离开时双亲依依不舍的表情如同梦魇般缠绕在支遁的脑海里,怎么挥也挥之不去。
至到那一天,在没有桓温参加的庆功宴上,当殷浩再次拿出这件事来讥讽自己的时候,支遁才明白,原来放不下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别人,别人正是拿着这件认为自己永远都放不下的事情,来攻击与打压自己,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武器,而这其实又是与自己的双亲的初衷是相违背的,双亲是爱自己的,他们怎么可以会同意自己成为别人攻击自己儿子的武器呢?
就是在那一刻,支遁才彻底悟透佛经《无常经》里所言:“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命由心造,福自我召”的精妙所在。
也正是在那一刻,悟透佛经教义的支遁才算是彻底的解脱,连这种所有人都认为永远都不可能放下的事情自己都放下了,人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呢?
当然,通过刚才桓温的道歉,支遁明白,桓温依然没有放下此事,本着度人即是度已、送佛就要送上天的原则,支遁决定帮助桓温彻底解脱此事,或许只有桓温彻底的解脱了此事,他才能够彻底的展翅高飞,为国家、为朝廷、为天下做出更大的贡献。
在支遁的引领下,桓温跟南康公主一起来到了寺庙里面的一个茶室里,这间茶室装的极为高雅,清一色的原木风格衬托出清雅脱俗的境地,茶室里辅的是塌塌米,进去需要脱鞋而入,茶室的正中间摆着一条长长的茶桌,上面摆着杯盏瓷器,简单雅致,在茶室的正北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茶禅一味”,而落款正是支遁法师本人,虽然桓温不是很懂书法,但依然看得出这幅字写的苍劲有力,意境很高。
“这里怎么样?”支遁微笑着向桓温问道。
“嗯,挺好,布置优雅,意境挺高。”
桓温跟南康以为支遁法师是想请他们二人喝茶,于是便在回答完支遁的问题后,很自觉的脱了鞋子走了进去,进去坐定好才发现,支遁依然站在门外,微笑着看着二人。
桓温感觉有些惊恐,这才想起支遁并没有邀请二人进茶室来,不由得连忙站起身来,南康见桓温站起身来后,也立马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看着门外的支遁。
场面略有一些尴尬,支遁依然微笑着看着二人,搞得二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支遁到底想干什么?
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了几个和尚,这几个和尚并没有跟桓温跟南康打招呼,就直接将茶室里的东西开始往外搬,茶具、瓷器、挂画、长条茶桌、蒲团,甚至连窗户上的窗帘,地上的塌塌米,也一并拆走了。
不一会儿,原本娴静优雅的茶室就被搬的空空荡荡,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灰尘便在光线的照耀下张牙舞爪的飘扬着。
桓温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的他有点不知所措,看着好好的茶室被搞的如此狼藉,不由的瞪大眼睛看着支遁,不知道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看着桓温那惊恐的表情,支遁仅仅是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走到桓温身边,指着空荡荡的房间问道:“这里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桓温不知道支遁是什么?
支遁示意了一下他问的是房间里怎么样?继续微笑着看着桓温,等待着他的回答。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桓温有些沮丧的说道。
看着桓温沮丧的表情,支遁似乎颇为满意,他似乎就是想要这个结果。
他信步的走进了空荡荡的房间,把窗户推开,让阳光彻底的洒了进来,外面的微风也偷偷的跑了进来,拂起了众人的衣衫。
“不,一切还在。”支遁对着窗户自信的说道。
桓温有些不太明白支遁的话,不由的也跟着来到了窗前,只见窗户外面是寺院里的一处绿地,稀松的树木下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一条小溪从绿地旁边流过,在充足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赏心悦目。
“看吧,阳光、小溪、清风、绿野、花草…一切都在。”支遁望着窗外的一切,继续说道。
望着支遁一脸陶醉的表情,桓温瞬间明白了支遁的用意,支遁实际上就是用这个事情来告诉自己,他已经从当初失去双亲的痛苦当中解脱了出来,同时也在告诉桓温,不应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而无法自拔,人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