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随礼当时也是茫然,平日里老师可是都一字一句指点与他,今日怎得这般就好了。
后来他才明了这是恩师家的女娘子在父亲面前告了他一状,老师倒是不曾多说些什么,也是他与那位女娘子熟了之后,她才提及当日之事。
那日她是早等在府门口,跟老师说了一通他的不是,确实是言出必行,难怪叫他不要着恼,反馈得够早的。
而老师那日几句话,也是在点他,提醒他有些礼节该守一守。以前他入陈府无需通报,以后可不该如此了。不过那女娘子也没讨着好,被老师批了几句,各打五十大板吧!
老师是怕自己家的小辣椒被人给哄了去,就算是同宗的子辈,也是要避诲的。女儿大了,更该处处小心,容不得半点差错。
可这情之一事,又何从禁得了呢!越是封堵,越是靠近,不然怎来得一支红杏出墙来呢!只是当时他们还不甚明了这同姓不同婚,对他们影响有多大,最后只能带着懵懂的情感各自走向不同的旅程,惟在心中留下点点的遗憾与缺失。
一步错,步步错,留他在这世间孤身前行!看着她留下来的骨血,疼心又后悔。若是当日他争上一争,那怕是被宗族及恩师厌弃,又是何般境地呢!
晖哥儿只有她一半的身影,另一半是他私心厌憎的那个武夫。有时他看着喜欢这孩子,怜他幼年失母,有时又恨他身上那股子武夫习气。
说人不说己,他不还是在这懊悔中去习了武,也不知是想靠近,还是想比较。斯人已逝,争再多,比得过又如何!
人在这生死之间,想得也多,自反己身。时间长河上的点点滴滴似乎触手可及,她也似乎是摸得到般。
他似乎走进了一个怪圈,总在她出事的那个段点回转。眼前的她虽然穿着旧时的衣裳,可却梳着妇人的发髻。往日的音容笑貌,他内心却已知对方心意怕是不同了。
人或如旧,情却不如旧,一切都变了,也不知他怎生记得这般牢,就他困在原地,或许他也该学会放下了。
只是面对梦境中,那个她一意去寻那莽夫,一步步迈向死路,他伸手去拉却永远是捉住一团空气。
那情那景,他心知是自己幻想的,可不知自是他乡客,总想着改变什么。
一次又一次,重复又重复,他在这条路上也渐渐麻木了。
而现实中,他虽已被救,但也时间不短了,血流失了不少。
陈太傅帐中,烛火通明,人进人出。
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被一个侍卫拖将了进去。
“莫走!澜儿莫走!不要出那远门!”陈随礼呓语道,本因失血过多的脸色在烛火下显得越发苍白,而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似乎想要捉住些什么。
那医者几次想给他包扎伤口,都被挥了出去。纱布飘落到了地上,血也挥洒了出去。
“都愣着干什么!快搭把手啊!”医者冲着旁边叫嚷道。
旁边的几个侍卫如梦初醒,忙上前过来按压。
忽然陈随礼挥舞的左手撞到了什么,便一把揪住,接着紧紧地箍住了那东西,就如那攀墙的爬山虎一般,丝毫不放松。
“老大夫,这可怎么办!”一帮手的侍卫说道,口气略显为难。
“继续,他安生下来,我也好处理伤口啊!”那医者可不管这些。
“可是……大夫,这,这……”这位侍卫瞅瞅被箍住的大腿,言语吞吞吐吐,神情极是尴尬,再加上旁边又有几位同僚看着,总觉得他们的眼光甚是诡异。
早知道刚才就不冲上前了,本想着是给那位大夫搭把手,可不是把自己给搭在里面,他心中极为后悔。这陈先生看着是个文人,倒没成想在这般境况下,劲却这么大,也不知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于侍卫,你就忍一忍,辛苦了!”陈太傅在旁虽有些看不过眼,但还是定了基调,只是说完便背过身去,双肩微微耸动。
帐中的气氛显得极是静诡,那几个侍卫想笑又不敢笑,都在那里憋着呢!
至于那位老大夫两耳不闻,一心只专注着给陈随礼包扎伤口。
就这么忙碌了好一会,那老大夫才直起腰来,轻捶了捶腰间,这才转身面向陈太傅。
“太傅大人,这伤口我是处理好了。也亏得是下手之人心存它想,划的口子虽多但不大,再加上发现得及时,这才有得一线生机。等会我开一副补血益气的药,您想法子给灌进去,人能清醒过来就有救了!”
陈太傅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随礼这么多年陪他身边,他早已将这个学生视若半子了,真不想他折在这地方。
不过听得大夫的后半句话,他又提将起心来。
“周大夫,这前不着村的,后不着店的,就算你开出了方子来,老夫我一时也无法弄到药材的,只怕时间是来不及了。”
那老大夫听完初初一愣,后才醒悟过来,不由得微咧了一下嘴角。
“太傅大人您这怕是事多忘了吧!临出发前您可是吩咐我多多筹备,说是此行前路不太平,有备无患。这不小人心想着前方兵祸连连,流血受伤怕是常事,就多准备了些,不就应上了吗!也是陈先生福大命大啊!”
陈太傅唇下胡须微动,微带喜悦。
这一啄一饮皆是天定,倒真是巧上加巧了。
“周大夫,这般情况下可是需得上好的人参,提一下气,这怕是没法备下吧!”
“那倒未必,还不到这般境地。我多年在军中帮手,处理过这种失血的病例也多。这种情况只要人能醒,一切都好处理,再说我那方子里加了少许参须子,也是有益的。”那老大夫解释道。
“这就劳烦你多多辛劳了,速速配药出来。”陈太傅拜托道,不过眼神寸步不敢离开陈随礼。
那位老大夫也不推辞,要了一位侍卫过去帮忙看火熬药,就在帐外忙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