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缓缓地行进在那鄱阳湖之上,只见湖面平静如镜,上有星星点点的小舟,正张网捕鱼。
如今正是那初春时节,万物复生。湖边有大片大片的茂盛的芦苇荡,飞鸟野鸭出没其中,景色十分优美。
渐渐地日上三竿,这时那小童已然躲进了无人的货舱,啃着手中冰凉发馊的包子。想他自幼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如此磨难,不免悲从中来。
等到了夜晚,他扒到货舱门口,偷听着甲板上船工们的闲聊。
“这回主家怎么这么匆忙啊?我还打算在这附近镇子里多晃个那么几天呢!买些东西带回去,也好赚点铜钱!”
“呸,你说得好听!怕是去玉翠楼里找那位胭脂姑娘吧!每次去过后,都口袋空空而回,以后也不知你以后怎么过活!”一年轻船工叫嚷道。
“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不也去那地方吗!只是不过夜罢了!”
“你们啊都是年轻时太过潇洒,也不将这月钱攒下来存个老婆本,尽花在那种地方,以后等老了无儿送终,看你们怎么办!”一年老的船工劝道。
“这不半年才过来这么一趟,一次清空,下回过来也不知那些姑娘还在不在了,也算是留个念想吧!”
“你们啊!还是回金陵府去买个想念吧!这有妻有儿,日子才会有盼头,特别是对我们这些船上讨生活的人来说。”
“老张头你怕是有心无力了吧!这才拘着我们。”那几个年轻船工讥笑道。
“一群臭小子,老子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们还不引以为戒,真是不识好人心啊!算了,不说了,老子去别的地方巡查一下。”那老年船工便踏踏踏地走开了。
“我跟你们说那胭脂姑娘那小手……”
后面的那些荦话,小童也不好意思继续听下去。既然这船是要开到金陵府去的,那怕是要行个四五日不可。
这从那洪州(江西九江)经鄱阳湖入那长江,这么一大段水路。如此一定不会有人想到自己能逃出去这么远的。
他不知道这次祸事来自何方,左不离家中的那几个,趁着家中长辈在外掌兵,山高水远,顾不了这头,便趁机对他下了手。
可叹阿爷和阿爹如今奉旨在外戍边,没个三五年是回不来的。不然,他们知道我遭此祸事,不知又该如何伤心难过了!
如今也不知道家里那张氏对他的不见踪影,又将如何搪塞过去。只怕心中正暗暗得意着呢!算了,不想了,只能徒增伤悲。
船又行进一日,便进入了那长江水域,水流也渐渐湍急了起来。
日光西沉,他突然听到船工们在外面急切地叫唤着。
“船主,船主,你快出来看看,前方有客船倾覆了!”
那船主忙从船舱中出来,向前方张望了下,便询问船工道,“此处水况如何,能否过去施救?”
“船主,那处虽然离岸近,但暗礁甚多,救援极有难度。不过你看那边还有人幸存,正在呼救呢?救与不救请你快下决断。”有船工回答道。
船主沉思片刻,这一旦救不好,只怕自己这艘船也保不住,而且如今主家也在这艘船上,他也不好决断。
“速速去救吧,毕竟人命关天!”一个声音响起,正是那慕姓商贾。
那小童在舱室里听到这些话,便知机会来了,正愁没法隐瞒自己的行程,又无人可投靠。
于是他便狠心地撕开自己额头已然结痂的伤口,拍了拍衣袖,小步溜到船边,便跳了下江去。
他慢慢地向那出事的客船游了过去,所幸他水性尚好,此处水流稍算平缓。虽然呛了几口水,但他及时抓住了一块木板,攀附在边上,随着水流飘动着。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现在只需要静静的等待被救就行了。”那小童喃喃自语道。
他也没想到这江水毕竟不同于湖水,让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好几次就要被这水流给冲走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但是在他呛了几口水之后,终于还是等到了救援。
“快!快!这还有一个小孩呢!”有船工呼叫道。
等他被救上船时,船工们正在给那些落水之人裹上厚厚的毡子,分发些干净的衣服,还提供了一些吃食。
这时,甲板上过来了一行人,打首的那位面容俊朗,五官棱角分明,外表看起来飘逸灵秀,但是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又让人不敢小看,正是那位慕姓商贾。
他过来一一询问众人来历,以及是否需要帮助等等。获救众人对他感激万分,连声道谢。
当那慕姓商贾走到小童跟前时,惊呼道,“咦!怎么这还有个孩子?可有亲人在旁边?”
但是久等无人应答,问询船上获救的众人,都说未曾见过,大家都是从泗河口码头上的船。这船也才行了半日,就触礁出了事,彼此之间都不太熟悉。
而船上客人的名单也只有那船主知道,如今船主既然未见踪迹,那只怕是出事了,凶多吉少啊!
小童心呼万幸,当时他确实没有想到还有这一着。
“小孩,你是哪里人?你亲人呢?”那慕姓商贾关切地问道。
那小童一脸迷茫地环视四周。
“那你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
那小童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回答。
众人看其头上点点血迹,神色又如此,便以为他落水后,头部必是撞到河底的暗礁,受了伤。幸运的是还能抓到一块浮板,才得以存活。
慕姓商贾翻看着他手边那小童换下来的旧衣,见那布料质地极佳,似乎是用江南一带今年新供的一批流云锻制成的,此布料非官宦之人不可用,便猜测小童来历必是极不寻常。
但现在这孩子处于失觉之态,恐怕其落水后撞石导致失忆,如今也急不得。只能慢慢寻找其家人,同时嘱托同船得救之人也帮忙留意一下。
至于那小童,如今孤苦伶仃,无人认领,又不能将他丢弃,难办得很。
他沉思过后,决定还是先将他留在身边观察个几日,再决定是否带其归家。
当然他也希望今日这一善行,能求得上天给予全家平安,妻子一切安好。
同时他也暗藏私心,希望那小童家人来寻时,对自家也是大有益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