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渐渐西沉,只在那湖面上洒下片片斑驳的光影。湖畔的条条垂柳随风摇曳,轻轻地拨动着那夕阳照耀下的湖水。绿色与金色交相辉映,如梦似幻,美则美己,但也仅仅是一幕幻影。
韩熙翔站在那保俶塔上极目远望,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北方的金戈铁马声。
他打小就在那陇西韩府长大,追随着大将军走南闯北,征战沙场,如今得了这校尉之职。
每次当他回到陇西休整,总是能接收到府中众儿郎羡慕的眼光。但这上阵杀敌,流的是血,拼的是命。
遥想当年与他同批追随大将军的,如今也只得他们几人,其余的早已经马革裹尸,彼留一声叹息。
而自打他娶了那如花美眷,家中稚子尚幼,他也日渐有些怕了。
每次他出征之时,娘子总是眼泪汪汪的给他收拾行装,虽无言语,但他知道必是担心他的安危。
而每次他在家时,娘子只是说东家话西家,半句不提家中的日子。那日若不是邻里与他谈及,他都不知家中无男子的艰难,难怪娘子的手都粗糙了。
他虽有俸禄,但往日接济阵亡的同袍家眷都已花得七七八八了,留给家中的自然就不多了。
他有心想要退居幕后,不再前线冲锋陷阵,自然有那功夫顾及家中了。
但那韩大将军治军极严,他也犹豫该如何开口求一闲职。想着凭那韩家脸面,如果能够运作得当,必能略进一步,阖家安康。但不曾想到那北边战事又起,而他作为将军亲卫,又一时脱不开身。
韩大将军为人太过刚正,搞不清楚如今朝中早已暗流涌动。此次出征,只怕也不会万事顺遂,一切平安了。而韩家这三位老爷之间,如今看来也不如当年那般齐心。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另寻一条出路。
此次韩大将军令他来这沿江各州府督促军备,本想着可以乘这段时日缓缓心情,却没想到摊上那件事,连日的追查,让他身心俱疲。
如今,那三封信不日必将会送到对方手中。当年他拜入了那人门下,他已知道自己是对不起将军多年栽培之恩,但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如今他为了日后的安逸生活,更换门庭,做了朝廷的密探,又对不起韩府的养育之恩。
但君是君,臣是臣,他做这等隐秘之事,本也是为了那韩府好。实在是因为陇西韩府执掌西北军权多年,如今也再不是先帝在位之时,新君业已长成,必然忧心军权的归属。只要日后老将军不行差踏错,他必不行反骨之事。
此次青浦那里出事,他也不知道上面到底什么意思,是要了解些什么,只能将收集到的情况如实汇报。
想那晖哥儿本就是家中独苗,而少将军几年前战场上受了伤,伤到了元气,搞得家中那张氏就是个摆设。如果一旦晖哥儿没了,只怕大将军一脉将就此断绝。
青浦一事,他也不知道陇西老宅中是否有人参与其中,还是仅仅只是通报所说西夏人作祟,只为报复韩家。
而前些日子,府中那人密令他顺路去临安府了解情况。他也不知道,此事是否与那人有关。如果真是如此,只怕府中以后不得安生了。
夜色已暗,韩熙翔沿着苏堤缓行,看着远处那星星点点,他不由得有些失神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开始飘落霏霏的牛毛细雨,周围听不见雨声的淅淅,只觉得似乎是落了一片湿漉漉的烟雾,它们四处飘散,让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烟纱。
韩熙翔不知这雨势会不会变大,忙急步往回赶。恰巧一灰衣男子迎面撞来,险些令他落入湖中。
他刚想厉声呵斥,却感觉到自己袖中似乎多了一物,忙低头查看。等他再抬头时,那灰衣人已不见踪影,只好作罢。
袖中那物是一筒纸卷,上有一红色印戳密封。他知道这是皇城司送来的密令,便匆匆返回。
回到房内,韩熙翔点上烛台,将那纸筒展开,纸卷上写着“着令速查金陵府府库存粮事宜,阅后即焚”。
随后他便将那纸卷置于烛火中,忽然窜起的烛火,映得他的脸格外阴暗晦涩。
那皇城司的密令总是如此一环接着一环,让人不得休息片刻。而近来他施行的勾当,早已严重违反了他的本心。但既已入此门,回首已晚已。
明日,他便准备回返那金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