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作为唐时旧城,这几百年间曾经数遭兵燹,城池变成了瓦砾废墟。
此城原本名为宋城,因先帝每每想起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北望旧都,必是泪流满面。遂将此城改名望京,希望将来能收复失地,重回那旧都。
先帝即位后,曾经拨款十万缗,下诏要那扬州知府修缮过此城池。于是便在那蜀冈上,以旧州城为基础加以改筑。
可是十几年前它又易手于外敌,经历过金人的洗劫焚毁,城池再度破败,百姓流离失所。如今虽又经重新修缮,但往日不再,不复前景。
由于近年来金兵屡屡来犯,于是就在唐城旧址上重建城池,作为堡垒。与那主城南北对峙,中间又修一夹城,使两城相连,更易于防守。
如今城中街市中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来往不息的车马,那一张张恬淡的笑脸,无一不反射出平民百姓对于这战后安稳生活的自得其乐。
城中心的皇城由原先的平山堂扩建而成,也只略略加高了四周宫墙,并在城墙的四角各建了一座角楼罢了。
毕竟连年战乱,内库空虚。为君者当忧民之苦,而朝中对于是否南迁,一直争论不休。毕竟这望京城隔江而治,地势平缓,无险可守,非久居之地。
再说当年先帝爷也曾在此城遭金兵追击,若为了那口气,也实属不智。
到是那新帝言说这望京两字饱含先帝爷的期盼,还是等夺回旧都,再议迁都一事吧。
夜色渐浓,一弯新月正高高悬挂在那东北角楼上空,给这皇城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墙内树影婆娑,四处寂静无声,间或夹杂着鸣虫之声,伴着这漫漫寂寥长夜,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而高远。
但你又怎知道这重重高墙封锁住了多少皇城隐秘,埋葬了多少忠魂义血。
在皇城正中心,有一座黛色琉璃瓦为顶,重檐挑角的宫殿,殿前有一排青色石阶,通往那朱红色的殿门。门上方挂着一金线描边的匾额,上书“拙政殿”,此处正是那官家处理政务之处。
此时正殿门向内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殿内由多根红色楠木柱支撑着,每根楠木柱上都镶刻着一条盘绕怒目的金龙,似乎正俯视着大殿中的一切。
在那大殿正中跪伏着几个着紫色官袍腰束黑带的官员,正向着前方的新帝磕头请罪。
前朝开国帝君武将出身,以托孤之名夺兄之权,得权位名不正言不顺,一直难以安民众之口。
虽然前朝对文官们极为倚重,意图改善民间舆论,但越是卑微,就越是得不到什么。众口铄金,流言纷纷,遂成那一段段离奇的野史。
这种君臣分权制衡的制度,使得士大夫权力极重,也极重脸面。一旦为君者,有什么行差踏错,就屡屡直言劝诫,并以贬官为荣,一贬而天下知之。
前有范公,后有苏公,直言进谏,宦海几度浮沉,却使得众士子为其风骨所折服。
到了如今新朝初建,适逢万事更新,改弦易张,这才改了旧章,树了新风。虽然文官们颇为不愿,但时移世易,权势已重归帝王之手,虽有倚重但已无前朝的局面。
如今新帝虽然业已长成,但刚从孟太后那接手掌权,行事仍显稚嫩。文官们却也在这朝堂上形成了几个利益团体。朝中文武并齐,相互抗衡,与官家形成了三角之势,而帝王之势也开始慢慢成形。
此时,只见新帝将手中的卷宗砸在他们的身上,纸张四处飞散。毕竟帝王一怒,伏尸千里。惊得殿内众人侧立一旁,无人敢上前应答。
“众爱卿,你们告诉寡人,这金陵府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前线开战在即,却上报说凑不齐那发往北边的粮草。那金陵府也是一富庶之地,如此推脱了事,这行的是哪门子差事?简直胡闹!”新帝怒声呵斥道。
下首两旁众官员之间互相打了个眼色,打首的娄相出班回禀说,“官家,这金陵府知府办事尚算勤勉,中书府历次考核均是优良。想来必是因为近来河运的问题,使得粮草不能及时入库。”
“官家,正是如此,听门下回报,两湖一带近期降水颇多,使得粮草无法运出,或可是因为如此。”另有官员出班附和道。
“那昨日,皇城司还递上过暗折,言说那金陵府知府为支援北边战事,要办个义卖会,最后却闹了个乌龙。”新帝责问道,“诸位卿家告诉我,这又是怎么回事,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觉得朝中众位大人都办不了事了是吗?还是求媚上峰,行奉承拍马之事?”
“官家,这个或是王知府为人赤诚,一心为公,忘乎所以了。还请官家饶恕其莽撞才是!”光禄大夫王则端上前请求道。
“忘乎所以!哼!只怕是私而忘公了吧!”新帝愤愤然地说道。
“官家,请息怒!”众官员在下方齐声说道。
新帝也知这朝中众官互有暗通,此事也只能责问到此为止,留待日后查有实据,才能一并发落。接着便与众官员继续商议北边战事的各项筹备事宜。
众位大人离开了拙政殿,相携走下石阶。其中一位长须圆脸的冲光禄大夫王则端说道,“那位可是你们金陵王家一脉的。今天可是给我们好好的上了一堂,害得我今日要向官家告罪,还一时无法圆说。真是害人不浅呢!”接着揉了揉膝盖,又抖了抖外袍。
“是啊!中书府的和历次巡查的,我们可都是帮他掩了,这还能出幺蛾子,看来是不想活了!”另一人接口道。
光禄大夫王则端连连告罪道,“诸位同僚消消气,我回去后必定去信斥责他一番,让他收敛些。我替他向诸位赔个罪。”
“对了,两湖一带真的有事吗?我怎么记得那边回报的是两湖一带连日降雨,道路泥泞,难以运输。现已改走水路,必如期抵达。”
“这个稍微改了改,先拖一段时日,自然一切都能步入正轨。莫急,莫急。”
“那金陵府平日里一向识趣,这回谁人上的折子,都快把天给捅了,这么下去我们也不好遮掩啊!”
“我看如果官家追紧了,不如当机立断为妙。娄相,您怎么看?”
“现在官家态度尚不明朗,再说他对北边那位韩大将军也颇为忌讳。粮草一事,拖个几日,官家也不会说什么。如此尚可以给韩大将军敲敲边鼓,官家如今也只是要一个说辞罢了。”娄相回答道。
“还是娄相英明,吾辈当多多向您讨教才是!”众官员向娄相拱手道。
与朝中大臣商议结束后,新帝返回寝殿休息,此时随侍吕蒙上前禀报。
“官家,临安府传来消息,据查韩家幼子从未去过临安,现在的确是不知所踪,可能或已身遭不测。”
“这么多天了,连个人也找不到,只会用可能,或许来搪塞一二,寡人养你们有什么用?”新帝诘问道。
“官家,此事事发忽然,等我司得知消息,前去盘查,已经线索全断。不过陇西那边无恙,或许此事另有玄机。”吕蒙回道,“官家,或许可借势而为。不管那韩家小儿找不找得到,都可以当他……”说完,在颈间比划了一下。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不能寒了老将的心。毕竟韩将军也曾随侍先皇,如今又在北边上阵杀敌,而寡人登位日浅,动一发而伤全身,吕大伴,还是继续查找吧!”
新帝在心中思虑良久,这韩家这么多年手握兵权,也许该让他们稍稍放放手了,不然尾大不掉,也确实麻烦。此事也只能许许图之。
金陵府城韩晖住处,那日有侍从前来禀报“晖少爷,那人又回来了。有人见他今日午时从金陵府码头上岸,现居于城中客栈。”
韩晖一听,怎么又来了,看来他得去会会他不可,看他到底是何方来人。同时命令属下设法进入客栈,动动他的房间,看看能惊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