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傅一行人下得船来,便沿着这运河岸寻觅美食。
“外祖,你说那娄副使真能赶上来吗?孙儿本想着这一大早怕是要撞上他的,没想到到现在这个时辰还未到,不会是路上遇上阻碍了吧?”韩晖突然问出了这么一番不应景的话。
“晖哥儿,这么扫兴的事就莫提了。老夫就在此地等个几日,他能来就来,若是来不了,老夫还轻松些,实在不想费神与他周旋。”陈太傅如今是一门心思都在吃上了,自然是不想理会旁的事。
倒是旁边的陈随礼接口道,“晖哥儿,从高邮到这宝兴,途中本就有那高邮湖横在其中,更有多条支流湖泊,这绕一绕路,拖的时间就更长一些。”
韩晖这才安心了不少,毕竟做了坏事撞上苦主能晚一点也好。
这时他们听到从临河的巷子里传来“砰砰砰”的声音,似乎是木锤在敲击什么东西。
循声过去,见一户人家正在用木棒敲击一些红中带白的物体。
“这些怕是那肉块吧!老夫记得福建那一带就是将肉胚敲打成肉泥,再用薯粉包裹,成型也是这般模样。”
“啊!陈太傅此言差矣。您说的那可是荤的,这个可是素的,但做法倒的确是类似的。”陈随礼对此也很无奈,又不能直说有错,只能含糊其辞。
韩辉瞥了外祖一眼,这意思一切尽在不言中。您老人家这回又出丑了吧!这不懂装懂,尽在那卖弄。
陈太傅脸色一正倒也不理睬。这种事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都是别人。
“那倒也是,这各地都有各地的风土人情,确实是该好好体会一下。随礼啊,你可得好好的向老夫介绍一下这个东西。”
“老大人,这就是宝应的名菜蜜汁捶藕了。宝应作为荷藕之乡,这平常百姓家都喜欢做点藕菜,这吃得多了,自然对藕的做法研究到了极致。这食材选用秋冬季节宝应的“美人红”,只取中段最肥硕的,这样的莲藕最红、最糯,最香。”陈随礼介绍道。
“那既是名菜,老夫看着这作法倒是极为复杂,怕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有这闲工夫做的吧!”
“这倒也是如此,此菜的烹制过程中要用到煮、锤、焖、蒸等复杂技艺,而“锤”是烹制这道美食的关键。锤拍既要使粉入藕骨,又不能失藕形,藕质既要酥脆,又要软糯有韧性,没点经验怕是也处理不好的。要不就是他家是做来卖的,要不就是这家有什么事要办。老大人且等属下前去问问?”
陈太傅一听,倒是欢喜得紧。
“若真是替人加工的,你可得帮老夫买些来尝尝,老夫肚中馋虫正叫得欢呢!”
“老大人!”陈随礼轻唤了一声。他算是跟随陈太傅已久,也知他的脾性,忙去那户人家询问。
“外祖,你怎么临老了,怎的比我这小儿还要馋嘴,真是不知羞为何物啊!”韩晖真是没脸看了。
“人生在世不过区区几十年,老夫已辛苦了半辈子,儿孙辈都已长成,自然该怎么舒服怎么来了,何必端着呢!”陈太傅感叹道。
“是,这上门问人讨吃食,现下丢的可是陈叔的脸面,可不损您分毫!”
不一会,便见陈随礼空手而来,陈太傅大失所望,看来是没戏了,只得等会再去别处寻寻。
“老大人,这户人家正在办喜事。属下刚过去问了,虽不能匀点卖给我们,倒是可以请我们一起去吃席。”
“如此更好,老夫刚还在犯愁,现在倒是一举两得,也不用四处去寻了,倒是省了功夫。”
一行人自后院进了那户人家正堂,见这喜宴倒是热闹的很。陈太傅却也不好意思空手而入,便吩咐陈随礼速往外面商铺买些应景的物件,当作随礼以资恭贺。
毕竟这是宝应当地的喜宴,颇具地方特色,藕是必不可少的。陈太傅昨日挂念的全藕宴今日倒是能吃了个够。
因为宝应这里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婚嫁迎亲都是在河上进行。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却原来是那迎亲队伍已回,四乡八邻都围到河岸边来观看,非常热闹。
“外祖,这外面好热闹啊!您老人家不去瞧一瞧吗!”韩晖从河岸边跑回来,就想拉着陈太傅一起去。
“晖哥儿,你还是给老夫在这好好待着,等着开席,没事不要瞎跑跑。这会儿人多,老夫要是把你给搞丢了,看你家那位韩老夫人不提剑过来劈了老夫。”陈太傅扣住韩晖说道。
“可是这般特别的水上嫁娶,孙儿还从未见识过,再说不是还有那泰喻叔陪着,出不了事的。”韩晖在旁哀求道。
“去吧,去吧,随你了,记得不要乱跑,跟紧人。”陈太傅被缠得不是个法子,只得同意。
他见韩晖已经走远,便和同桌的宾客继续聊起来。
“老哥,你刚才说宝应这里的酒不错,等会可得好好饮上几杯不可。”
“好的,难得老弟来到宝应,就该好好吃上几杯才是。”
陈随礼在旁听得暗暗发笑,陈太傅刚才怕是半推半就,借机引晖哥儿出外,只是想没人阻拦他饮酒罢了。
不多会,外面的热闹已过,这新嫁娘也已迎进门,行了礼,自然这席面也开了。
桌上自有陈太傅挂心的蜜汁捶藕,还有那莲房鱼包,干炸藕丝,荷叶包麻鸭等菜肴,满满当当的,很是丰盛。
陈太傅倒是早早地给自己斟上酒,与那同席的喝上了,此时不趁晖哥儿不在,更待何时,没得人在旁唠叨,喝得也畅快些。
那同席的倒是热心的很,忙着替陈太傅介绍起这桌上的菜肴来。
“老弟,这桌正中的这道看着就是一莲蓬,普通得很,但其实内藏玄机,你且尝尝看!”
陈太傅夹起一个看了看,莲房中那些孔洞里晶莹剔透,似乎另有他物,入口之后才知此物原是鱼肉。
“原来这是鳜鱼肉啊!这肉质细嫩丰满,配上这莲房倒是极妙!原本就听说过汴京会仙楼中有此菜,可惜这金人南犯,就一直无缘一尝,如今倒是了了老夫的宿愿!”陈太傅感叹道。
“老弟倒是个会吃之人,这也能尝出是那鳜鱼,实在是厉害!也是你来得巧了,这莲房鱼包也只有这金秋时节才能尝到。”
“这菜也只有吃那时令的,才对味。旁的腌制,酱制总是会夺了它本身的清爽,反而不美。”
“是极,是极,老弟说得对得很。你我二人真是相逢恨晚呢!要不是适才听老弟说明日就要走了,真想多留你几日才是。”那宾客惋惜道。
“山水有相逢,今日既有缘碰上,来日也必是能见上的。”陈太傅也确是想多留几日,这酒逢知己千杯少,难得碰上一个同道中人,就此别过也确是可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