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黄锦、陆炳如约而至,一番寒暄之后,进入正题。
瞅着李青微皱的眉头,低垂的眼睑,陆炳不禁有些心慌,却又不好打断,只好瞧向一旁的黄锦,寻求心理安慰。
黄锦说道:“不用慌,他给谁看病都这样!”
陆炳:“……”
李青:“……”
小半刻钟之后,李青收回手,道:“坦白说,你的身体很简况,不过,许是年轻时练武过于用功,也可能是职责所在造成的压力,导致你的身体太紧绷了,这不好,人还是得松弛一些才好。”
“啊?”
陆炳满脸问号,“紧绷?松弛?这是……什么病啊?”
“这不是病,只是常年累月下来造成的……可称之为不良习惯吧。”李青说。
陆炳挠挠头,问:“这个能吃药调理吗?”
“吃药效果不大,因为你本身就很健康,也用不着温养滋补什么的……”李青沉吟了下,道,“这样吧,我教你一套吐纳功夫,回头你再与皇帝讨教一下养生太极拳,逐渐让自己不再过于紧绷。”
陆炳怦然心动。
人常说,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
练筋骨皮是辛苦,可门槛却不高,只要能吃苦,营养跟得上就成,可这内练一口气就难了。
除了需要不俗的天赋外,更重要的是得有个好师父,一个真正的内行家来教着才行。
而李青……怕是整个天下,再也没有比他还内行的行家了。
陆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矜持道:“可以吗?”
李青失笑道:“我这一身本事不是不想传,而是你们学不会,能学会的,我自不会吝啬,之前我不也传了俞大猷、戚继光一套功夫嘛,想来,你也得了一份儿对吧?”
“哎,是。”陆炳讪讪道,“下官也练了,收获颇丰,且传给了沈炼等一众千户。”
“本就是让流传下去的,不用不好意思。”李青笑道,“不过我说的这个松弛,可不是让你懈怠公务,只是让你消除,因长期的心理压力作用到身体上的不良现象。”
陆炳缓缓点头,问:“这现象……很严重吗?”
“怎么说呢……平时根本体现不出来,可当真来的时候……往严重了说,可能会暴毙!”
“啊?”陆炳大惊失色。
黄锦也惊得不行。
李青笑了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拿极端情况举例,且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了,你毕竟还算年轻,完全可以弥补,有充沛的时间弥补。”
闻言,两人这才放松下来。
陆炳舒了口气,拱手道:“多谢侯爷仗义出手诊治。”
“举手之劳而已。”李青笑了笑,道,“黄锦,去书房拿笔墨纸砚来,好像在柜子里,你找一下。”
“我知道。”黄锦对小院儿的熟悉,不亚于李青多少。
陆炳瞧着黄锦宽厚背影,备受感动,同时,也唏嘘不已,轻轻道:
“不知不觉间,岁数都上来了啊……”
李青微微颔首,转而道:“太子之事无力回天,这段时日下来,群臣也基本接受了,裕王、景王那边,可有人有动作?”
陆炳收回心神,道:“大动作没有,有锦衣卫镇着,还有皇上明里暗里的敲打,自不会有人往枪口上撞,不过,难保会有一些小动作。”
“比如……?”
“时下,两位殿下都开邸受经,前几日皇上各派了翰林侍读进府入讲,这些个翰林侍读,倒是一下子成了香饽饽……”陆炳说道,“其实,这种现象也是可以避免的,无非是加派一些人手严防死守罢了,不过,皇上以为管太严也不好,便小小开了个口子。”
李青轻轻点头,道:“堵不如疏,不管谁接任太子之位,提前接触一下权力场,都十分有必要。”
顿了顿,“裕王、景王,谁更有市场?”
陆炳对‘市场’一词有些抵触,清了清嗓子,道:“相比之下,裕王更受青睐一些。”
“两位殿下同年同月出生,可裕王却早于景王半月有余,依照皇命立嫡立长的祖训,无疑是裕王更具有竞争力。”
陆炳迟疑了下,说道,“不过,前日皇上去了景王府邸,还待了小半日,这一来,又充满了不确定……群臣大多在观望,要么就是两头撒网。”
李青摇头失笑,道:“这种戏码,他最是擅长了。”
陆炳只是干笑,却不敢附和,反驳。
“内阁三学士怎么说?”
“李本两头撒网,徐阶专攻裕王,严嵩不动如山。”陆炳说,“当然,他们也都是让下属门生去投石问路,其本人并未下场。”
“问翰林侍读的路?”
陆炳点点头,道:“现阶段,也就是跟这些翰林侍读结个善缘,毕竟,太子还是太子,皇上也在密切关注,群臣也是顾忌颇多。”
“如此说来,太子之事造成的影响,倒是极其有限了……”李青缓缓舒了口气,稍稍放松了些。
“聊什么呢?”黄锦捧着笔墨纸砚进来,铺平宣纸,一边研墨。
“一些权力场上的事,你也不感兴趣儿。”李青提起笔,蘸了一下墨水,开始书写……
前后不过半刻钟,李青就完工了。
洋洋洒洒数百字,不多,但精。
“好好练习,大抵一年上下就能消弭潜在病患。”
陆炳定睛瞧着,如同在看稀世珍宝,一边问:“之后呢?”
“一样可以,这本就是养生术的一种,对人没坏处的。”
“哎,好。”
陆炳拿起宣纸,轻轻吹着未干的墨迹,“黄锦也可以练习吧?”
“他就算了,他够松弛了……”李青好笑道,“这东西对他用处不大,时下他的状态,心态,生活方式……都是最佳的,练这个反而是种负担。”
黄锦嘿嘿道:“这么说,我比陆炳厉害多了?”
陆炳白眼道:“论没心没肺,你的确比我厉害,不操心,自然哪哪都好。”
黄锦小眼睛一瞪,随即又乐呵起来,哼哼道:“回头记得请我喝酒!”
“……少不你的。”陆炳好笑点头,随即看向李青,“侯爷可有暇?”
“算啦,我这人不好热闹,你们聚你们的。”李青摆摆手,道,“我如此对你,也是希望你能更好的做事,为国为民为君。”
陆炳正色道:“一码归一码,为国效力,为君效忠,本就是下官的职责,可今日之恩,下官却不能不报!”
“呵呵……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李青轻笑道,“都去忙吧,我也去溜达溜达。”
“哎,是,那下官告辞了。”
黄锦也跟着起身,道:“对了,皇上的丹药不多了,找时间再给炼一炉吧?”
李青诧异道:“这有点快啊……难道他加量服用了?”
“不是,一部分用来赏赐太子了,裕王、景王,也偶有赏赐。”黄锦说。
李青:“……”
…
又晒了会儿太阳,李青动身出门,本想去茶馆听书打发一下无聊时间,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如把时间花在了解两个小王爷上面……
李青在这偌大的权力场,名气极响,可并不包括所有人,到了裕王府门前,他愣是没能顺利进去。
好在张居正及时赶来,解了他的围。
“先生怎地有暇来此啊?”
让人通禀期间,张居正找个话题,既是打发无聊时间,也为拉近一下关系。
张居正心情好极,兴致颇浓,单就与李青一同进裕王府,势必能多少提升一下他在裕王心中的分量。
李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揶揄道:“你不是太子的讲师吗,咋?太子还没被废,你就急着找下家?”
张居正讪然又骇然。
您可真是爷,附近来回走动的普通百姓,可都是厂卫假扮的啊,且还是在裕王府前,这话也是能说的?
张居正连忙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下官是代表詹士府来的。”
李青好笑摇头,不再理会他,咕哝道:“还是得让皇帝弄块牌子来,以方便行事……”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迎出门来,恭敬又谄媚的笑道:“一些个奴婢不懂事,不识得侯爷,快快请进,王爷有请。”
李青点了点下巴,迈步前行。
张居正忙也跟上,始终与李青保持半个身位,李青的热度他是非蹭不可。
李青倒也没计较这些,一是权力场素来如此,二是基于历史上的张居正,正面评价远大于负面。
一路随小太监来到前殿,裕王朱载坖已在等候了,见到张居正前面的李青,忙起身上前两步,道:
“久闻永青侯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李青之名他自然听说过,不过真正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人物,除了惊艳、震撼之外,内心深处也有着浓浓的欢喜。
这是个什么人,他可太知道了。
叱咤大明十朝风云,权力场的绞肉机,其能力之强,隐性权柄之大,就连内阁大学士,也要退避三百里……
永青侯今日能来自己这裕王府,是否意味着接下来的太子之争,自己优势很大呢?
朱载坖心潮澎湃,精神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