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古列国的现任国王,尼古拉斯,感谢你们的到场,很高兴能在这里和大家谈心。”我用不同以往的平淡口吻作了开场白。
在崇尚个人能力,团队精神的网络游戏中,这种平淡的感觉是很少出现的。特别是在一些帮主,大臣和国王身上,在自己的敌人面前,要表现的坚毅勇敢,在自己的小弟下属面前要表现的义薄云天,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要表现的肝胆相照,却很少有机会能像亲人一样在平淡中彼此吐露心声。
21世纪出生的我们这一代,在日新月异,五光十色的世界中成长,早已忘却了那份耐心,那份平静,所以当在场的所有人听到我这样朴实无华的对白,都微微得一愣,不知道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今天我想以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的身份和大家说话,而不是一个游戏中的国王的身份。虽然在游戏中我的身份是国王,可是现实中,我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游戏者,不管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是什么样的人,进入这个游戏后,我们就是平等的。”
估计从来没有人敢在网络游戏的公众场合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如果不是我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没有一点戏谑的成分,估计会被人用唾沫淹死的。现在正经说话都具有很强的喜剧效果,所以即便是电视台的主持人也不用这样说教的口吻了。
因为我脸上的表情一直维持原状,既非一脸官僚样的脸孔,也不是学龄前儿童似的幼稚,让他们不由得不认真对待我说出的每一句话。已经适应了聊天打屁,练功K人的生活,突然在光怪陆离的网络世界听到这样推心置腹的话语,让很多人都像着了魔一样,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认真去听一个人讲话。
“下面我说的话可能你们并不认同,或者难以理解,我希望的是,不管我说什么,请允许我把话说完,不要轻易打断我,谢谢。”
那些早就见识过我鼓动能力的古列国人纷纷凝神倾听,刚刚远道而来的纳塔斯人估计也没听过他们的国王这样演讲。出于礼貌也好,出于尊重也好,现场没有一个人对我的请求提出异议。短短的几句平凡的开场白能够取得这样好的效果,也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胜败就在此一举了。’我暗中给自己打气。
我先面向左侧的古列玩家组成的方阵,“古列国的勇士们,你们用身体扞卫了古列国的领土,扞卫了人类玩家的尊严,我代表我个人向你们道谢了。”说完我向着古列国玩家深深的一鞠躬。
现场的一千多名古列国的玩家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不少人都在底下互相询问,最近国王阁下是不是失恋或者投资失败,不胜枚举。
因为我之前打开了国王专用频道,所有古列国的公民只要愿意都可以收听,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其实也是说给所有的古列国民听的。“就在刚刚过去的3个小时里,古列国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们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其中的参与者,对待过去的这些事情,你们一定都有自己的看法,我想说的是,因为你们没有站在我的位置上,高度和角度的不同,我看到的东西你们没有看到,我知道的东西你们不知道,我想借这个机会,把我了解的一些,我觉得你们有权知道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告诉你们。”一听说有重大内幕,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
说完这些话,我转过头,面向纳塔斯人组成的方阵:“纳塔斯来的朋友,欢迎你们来到山地之国古列,我对贵国的遭遇表示同情,我对你们在途中,以及在城内遇到的不公正待遇,表示歉意。”
我的几句话刚刚出口,就在广场上,在整个国家掀起了轩然大波,我讲的话无异于表明了我的态度,如果不是内阁大臣们极力的弹压,可能已经有人要站出来表示反对了。
用目光制止了台下躁动的人群,半分钟之后,现场才又恢复了平静,我继续说道,“我知道在来这里的路上,你们遭到了我国防守部队的阻击,对于这一点我不想多做解释,我国和纳塔斯国长期处于敌对状态,在不久前我国还遭到了极有可能是贵国派出的特种部队的偷袭,所以在非常时刻,情况不明之前,不得不小心行事,所有正常的人都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在搞清来意之后,我国开放了边境,不再阻拦大批的纳塔斯国玩家进入,虽然我们曾经是敌人,但是贵国已经不存在了,我们的敌对关系就解除了,我没有必要做的那么绝,排除了国与国之间的敌对关系,我们都是因为喜欢这个游戏才走到一起的,我不希望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让这么多人离开我喜爱的游戏。”这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台下的纳塔斯玩家一时不知道我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应该不会是表面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吧。
无法判断我的意图,所以相比刚刚的混乱,纳塔斯的方阵中此时显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等待我下面的话。
“不过,”我话锋一转,所有听众的心头一惊,所有人都在想,现在才是正题。“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你们当中隐藏着的破坏者的力量。”和刚刚的和风细雨不同,这一句话我用坚定的语气说出,前后强烈的对比让所有心中有鬼的人不由得一颤。
所有人的表现全都尽收眼底,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逃不过我锐利的目光。每次独立思考问题的时候,我都会进入极其冷静的状态,外界的一切杂念都被我摒弃在脑外,眼中,耳中只留下对我最有意义的信息。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我略显单薄的身体里汹涌而出,笼罩在现场的每一个纳塔斯的高手身上。就连站在最外侧,最靠近对面的古列国玩家也都敏感的察觉到了我的威势。
我把一个月来对黑暗菜鸟的愤懑和仇怨全部化作气势散发出来,一些站在前排的玩家有些甚至已经将手握在兵器之上,借助兵器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我刚刚所说的和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营造这样一个气氛,一种环境,给他们造成一种我无所不知,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的假象。
注视了足足有半分钟之多,我才收回了目光,气势也随之一缓,许多人都感觉压在自己肩头的千斤重担突然消失,长出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打算靠气势来让对方屈服,我需要对方从心底里接受我,刚刚的那些骇人的表现,全都是我照猫画虎学来的,算不得数,时间一久就会露馅。不过现在来看,他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我又换成平淡的语气。“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给在场的大多数玩家造成了损失,我为我的大意和失职向大家道歉。”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并没有明确的指出我道歉的对象,受到我刚才威势的影响,现场的玩家几乎没有对我的道歉产生任何反响。
我知道,现在所有人最关心的就是我刚刚话语中提到的有关破坏者的信息,我没有打算吊人的胃口,直接将我的问题推给了对手。
“我下面说的事情,有一些是我亲眼所见,有一些是我从其它途径得到的消息,并不一定完全符合事情的真相,在场的人中,可能有人比我更了解事实,那么就请你们在内心帮我衡量一下,看我究竟猜对了多少。”
“所有纳塔斯来的朋友,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可能不清楚,就在你们从纳塔斯赶来,试图穿越我国边境的时候,在我国的东北方,相隔不到2分钟,我们遭到了兽人部队的突然攻击,时间如此的接近,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距离上一次兽人的大举入侵还不足半月,又一次受到攻击,我国上下非常紧张,不得不投入重兵防守东北防线。在这种时候,我们开放了位于东南一侧的王国边境,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对贵国遭遇的同情,另一方面,我国确实无力同时应付两个方向的进攻。纳塔斯的朋友们,你们自己拥有多少实力,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说到这里,我已经能够感觉到从古列国方阵传来的浓浓恨意,在短短的半个小时的防御作战中,我国的战斗减员非常严重,这些血债都被重重的加在了纳塔斯玩家的头上。
“我知道原纳塔斯国也是在早上突然遭到兽人大军的袭击才被攻克的,如果说兽人是你们引来的,道理上讲不通,可是,如果不是你们引来的,为什么你们先后到达的时间会如此接近。我希望有人能够给我满意的答复。”我的声音并不高,可是这并不能减少它对纳塔斯高手们的心理压力,如果不能给我满意的答复,他们已经开始为今后的逃亡生涯做准备了。
听了我的话,很多纳塔斯的高手陷入了沉思,我的话让他们无法辩驳,他们总不能站出来指证是自己的队伍中有奸细,是别人干的吧。对他们来说,我终究还是外人,他们中间的奸细属于内部矛盾,在仍保留了极强的防范心理情况下,他们并不想把自己“内部”的矛盾表露在“外人”面前,让人看笑话。在他们心中,我的这番话有两层含义,一来是兴师问罪,二来就是挑拨离间了。
“我没有奢望阴谋者可以自己站出来,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那些隐藏的很深的破坏者,我已经掌握的你们的动向(其实是唬人的),不要以为你们冒古列国的名义残害纳塔斯玩家的事实就没有人知道!”最后一句话,我故意加重了语气,犹如一颗重磅的深水炸弹,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最不可思议竟然不是纳塔斯人,而是古列国的玩家。
“胡说,有谁会去自己打自己人?”
“不要挑拨离间了,不要中了敌人的圈套。”
不知道谁藏在纳塔斯的队伍中乱喊了几句,引得众多玩家纷纷侧头寻找。
“哼哼,挑拨离间,敌人,冲这一条我就可以把你驱逐出境,不要忘了,你们现在都是古列国的公民了。”也许是震动太大,对方口不择言,一句话就犯了大忌。
“自己人?”我笑了,“那就让我们来说一下‘自己人’吧。什么是自己人?同一国籍的人不就是自己人吗?那在场所有人都是古列人,这样说来,任何人都不可能去攻击自己人了,那么那些纳塔斯来的玩家是谁杀死的?是自杀?还是城里一下子潜进来几百号敌人的高手?”
“刚才那个人太冲动了,我不会追究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场的绝大多数从纳塔斯来的朋友可能都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的身份,虽然在国籍上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但是在情感上,还存在较大的差距,跟自己一条心的才叫自己人。那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这些残杀古列国民的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纳塔斯人!”他们刚刚心中所想的事情被我亲口说了出来,给他造成的心理打击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们不是,你是在推卸责任!”
“对,拿出证据来。”
仍然有冥顽不灵的人,试图制造混乱,打破我一手营造的现场气氛,狐狸的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我注视着混乱的人群,却不制止,脸上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自信的微笑,“需要证据吗?很好,那我可以告诉你们,希望你们听了之后不要后悔。杀人的事情不是古列的高手们干的,因为这不可能,在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候,穆恩要塞和古列城中留守的三级玩家总数,还不到100人,他们全部在城市的中心之石区域防守,试问,他们哪有时间去杀人呢。”
人群中聒噪得声音一下子哑了,刚才的喧闹被几千人同时的低声耳语所代替,整个广场沉浸在一片低沉的嗡嗡声中。同样站在一个广场上,每个人的心情却不一样。古列国的玩家为刚刚的险境惊出了一身冷汗,而另外一些人,则因为贻误战机而懊悔不已。
“都是你一个人在说,我们也不知道实际情况……”
人群中仍然有人不知死活的乱讲,企图颠倒黑白。这个时候,如果我去理睬他,为了这一个人而去解释,就正中了他的计谋。没有必要和捣乱的人纠缠不清,那样只会辱没了我的智慧,把自己降格成和他同样的档次。
“具体的情况我已经解释完了,纳塔斯来的朋友们,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话说到现在,我仍然有机会去完成黑暗菜鸟交给我的任务,只要我将纳塔斯高手中的个别人说成大多数,将勾结兽人,残杀同胞的全部罪名都推到他们身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们驱逐出境,即使中下级的玩家也会出于对原来国家的感情而仇视他们,我也能够继续安安稳稳的做我的国王。可惜,刚刚的我已经决定走自己的路,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当一个理想中的国王,还不如不做。反正钱也赚够了。
我用自己的意志挑选了一条充满荆棘但又无比刺激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