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朝,康熙帝坐在上首的髹金雕龙木椅上,俯视底下的臣子们。
李德全扯着嗓子高喊,“早朝,升朝。”
王公大臣纷纷行跪礼。
康熙帝没叫起,而是开口说话,声如洪钟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直不像话。”
大臣们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点名。
“不就是追缴欠款,竟出现十阿哥当街变卖家当,鞭挞朝廷命官;官员在朕的寝宫哭穷;就连陪朕除鳌拜、平定三番之乱的魏东亭,都因为还不上债而闹自杀。”
“朕就问你们,一个个借银两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有还的时候?都把国库当什么了?国库是大清的根,你们是大清的子民,身为子民,动国之根,你们就是这么当子民回报大清的?”
康熙帝鹰隼般的双眸在底下一个个埋首的脑袋上扫过,叫住把头抬起来偷瞄的十阿哥,“老十,你身为阿哥,每年都有两万两白银俸禄,加上平时只多不少的赏赐,你欠国库那么多银子,用来干什么去了?”
胤?委屈巴巴地,“皇阿玛,儿臣好歹是皇子,过得体面一些,也不丢您的脸呀,况且儿臣都还清了,还是借钱还上的,不像某些人,用您体己的银子。”
康熙帝严厉地,“你在含沙射影谁呢!”
胤?理直气壮,“三哥啊!他欠得比我还多,您非但不说他,还帮他还,儿臣是自个凑数还的,没让您操心,现在还说我。”
康熙帝被顶撞得气短,“你什么样,你还有理了?今个儿当着大伙的面,就说个明白。老三招揽饱学之士编书,三册一本,已经差不多要印刷了,以前是他自掏腰包。”
“朕不但要给他银子,往后还要让户部拨款,让他专心编着。”
“你呢?整日在京城瞎逛,包场听戏,还买下戏楼,你怎有理和老三相提并论。朕还没问你,当日鞭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缩到龟壳里,埋首姿态跟鹧鸪似的,当真是怕被治罪。
胤禟替胤?着急,抬头,帮腔,“皇阿玛,十弟就是这个性子,还请饶他一回。”
康熙帝就想给他一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饶…饶个屁,必须在宗人府待上一年半载,好好把性子改一改。”
胤?欠钱事小,错就错在他不该鞭打田文镜,更不该顶撞他,即使是皇子,权威也不容任何人挑衅。
胤?一听要进宗人府,吓得磕头求饶,“皇阿玛,儿臣知道错了,会向三哥学习。”
“半年。”
胤?不敢再出声,就怕变成一年。
康熙帝一旦下定决心,八爷和九爷想劝也不敢劝,也怕被牵连。
胤禟瞟了眼,与他几隔的胤禛,眼睛里闪过阴毒的光,“皇阿玛,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康熙帝最讨厌磨磨唧唧的人了,“你有屁就快放,畏畏缩缩的,连老十都不如。”
胤禟脸涨红,臊的慌,但依然咬着牙,“十弟当街变卖家产固然有错,也是一心还债,要不是田大人催债催得急,又当老百姓的面说十弟不是,十弟也不至于鞭打他。”
“除十弟,每个官员都饱受他的摧残,不是如此,也不至于有官员到您寝殿哭诉,甚至魏大人也不会要上吊自杀,听说他催债的时候羞辱了魏大人,魏大人一时想不开,才自杀的吧,他仅凭三言两语就催人意志,太可怕,皇阿玛,不给点惩罚难以服众。”
胤禟话落,就有大臣附和,“就是啊!”
康熙帝扫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田文镜身上,“田文镜,可有此事?”
田文镜很清楚,他不能和九爷硬碰硬,他一碰就碎,还可能死无全尸,毕竟他是奴才,而九爷与皇上是父子关系。
“回皇上,确实是微臣办事不够妥帖,有愧魏大人,还请皇上责罚。”
康熙帝没有说罚与不罚,而是看向魏东亭上,“魏东亭,朕问你,田文镜催债时,可有言语羞辱你?”
魏东亭想起昨夜与雍亲王的交谈,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被八爷欺骗,在八爷掌管户部时,他就怂恿他向国库伸手借银两,以此牵制他。
虽然他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但要不是八爷的怂恿,他也不会一直纵容儿子。
当真在生死一线时,他后悔了,幸好被雍亲王救下,要不然他要去见阎王爷了。
他羞愧地,“没有,是微臣身为大清子民,欠国债太多,自觉对大清有愧,一时羞愧难当,做了傻事。”
康熙帝回忆往昔,“嗯,朕记得当初朕还在你府上吃住过两日,那两日的花销都赶上你十几年的俸禄了,这样,你欠的银两,朕替你还一半,剩下的,你还要好好为大清效力,别动不动就自寻短见。”
魏东亭喜极而泣,磕头谢恩,“是,微臣谢万岁爷开恩。”
康熙帝直点胤禟,“老九,听见了?别总是捕风捉影,老十错了就是错了。”
胤禟表情不悦地,扯了扯嘴角。
康熙帝话锋一转,“不过,当差严谨是好,但也要有一颗慈悲的心,为了办事,不顾人情冷暖,也实属不行。”
“田文镜,现革去你在京城中的职位,调任陕西任知县,即刻离京。”
田文镜欢喜磕头,“谢皇上隆恩!”
他清醒得很,皇上是在帮他。
毕竟他在京城得罪太多人,即刻调任,即便是降职,对他来说都是恩赐。
胤禛看着田文镜离开的背影,知道这是为他好,但他也需要做做样子,开口,“皇上,田文镜他一直是在为儿臣……”
康熙帝出言打断,“好了,事情已定。”
田文镜一离开,太子觉得给老四下绊子有戏,便趁热打铁,“皇阿玛,田文镜都是听命行事,要儿臣说,还是老四做事太不仁义,一心只想要债。”
康熙帝睨了太子一眼,指了两个官员,
“你负责的刑部,手底下的官员就撇清关系了?别以为朕不知道,在刑部当差,收了别人不少钱,现在欠国库的银子没还,还有闲情到朕的寝殿哭闹,来人把他们两贬为庶民,即刻收监,听候发落。”
太子一看,那两人是他派去闹事的,赶紧低下头,撇清关系,“皇阿玛,儿臣竟不知他们如此荒唐,欠银子不还就算了,还到您寝殿哭闹,恕儿臣管理不周。”
胤禛自觉得在风口上,不得处之泰然,“皇阿玛,儿臣此次追缴国库,也是经验不足,一心想把债要回来,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儿臣也有错,自请停职半年。”
康熙帝没觉得胤禛有错,反而做得比他预期的还好,但在王公大臣面前,只能罚,“你做的事,朕看在眼里,你自主动请罪,那便罚你捐三万两白银,用于赈灾。”
胤禛松了一口气,只是罚一年的俸禄而已,再说有福晋在,他不缺银子,“儿臣谨遵圣言。”
胤禩瞧准时机进言,
“皇阿玛,儿臣听闻追缴国库上,年羹尧办的不错,分到他手底下收债的,就没有出过岔子,而且儿臣听说,他能文能武,若是唯以重用,也能为皇阿玛分忧。”
他看出皇阿玛对老四办的事很满意,并非真想罚老四,所以他顺着皇阿玛的心意提议,年羹尧若不是老四的人,能为他所用,如果是老四的人,也能动摇主仆关系。
康熙帝微蹙眉,想起年羹尧就是胤禛当年派去扬州历练的,已有两三年,趁这时机升任也是可以,“这提议不错,既然能文能武,就升任四川巡抚。”
胤禛眸光微闪。
老八想挖人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
追缴国库一事算是尘埃落定,胤禛退朝后,得了康熙帝奖励地不少庄子。
表面上,他被罚三万两白银,实际上,他得到的奖励却不止三万两白银。
*
时间一晃一个年节就过去了。
春寒料峭,天边的太阳吝啬地洒下淡淡光线,落在坐在院子里看画像的沛柔身上,为她的身体覆上一层淡淡的柔光,叫人看了舒心又恬静。
胤禛进来,就看到这般静好的画卷。
他从翠儿手里拿过毯子,朝坐在庭院里的她走去,把毯子盖在她身上。
沛柔余光里瞧见深色的袍角,稍移开手里的画册,见来人,“阿禛,你来啦。”
“嗯,在看什么?”
沛柔妩媚一笑,“在给你挑儿媳和额附啊。”
她说话不紧不慢,尾音拉长,配上甜甜的声音,妩媚的笑容,当真勾人。
胤禛心念一动,“我看看。”,顺势在她一旁坐下,将她虚揽进怀里。
眼在看画册,心系身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