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卖货的还是买货的人,首先得看清楚鬼商的门道,比如一个人想要卖一件刚出土的玉器,找到一个点着红灯的鬼商,说:“刚摘到的红桃。”
红桃说的就是玉器。
鬼商如果想买,就会询问:“敢问您摘的桃子有多红?”
这里鬼商说的可不是颜色,而是在询问卖家手中玉器的价值,一般来说,玉的品质越高,年代越是久远,做工越是精细,价值也就越高。
双方一句句切口之下,就已经将玉器的信息说得一清二楚,倘若鬼商看中玉器,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
当然,讨价还价也不靠嘴,在旧时,人们都是宽袍大袖,玩的是袖里乾坤,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往往在须臾之间就已经决定了双方的意愿。如果双方达成共识,接下来就可以到店铺里真正完成交易。
假如有人有古墓的具体信息,想要盗墓摘桃子发财,但自己又不愿意以身涉险,这也好办。
一些老字号古玩店,从来不缺与其合作的资深老猴子,只要找到这样的店门,双方商议好分成之后,便会联系老猴子,盗墓摘桃子,挖出来的古器,按照原先约定的分成,给予那人相应的报酬。
反正这里面的门道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得清楚的。如今的叶家胡同,时过境迁,早已今非昔比,很多鬼商也摇身一变,成为了买卖古玩的正经商人,但摆在店里的古玩,一百件里就有九十九件是假的,剩下的一件也往往是不入流的残次品。
不过,在熙熙攘攘,热闹繁华的底下,依然存在着见不得光的交易,一般来说,在明面上达成交易的,基本上没有几件正经货色,可以说徒有其表,华而不实。而货真价实的古器,都是在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交易的。
来到叶家胡同,祁天远和吴成下了车,一路闲逛。
这地方热闹非凡,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道两边都是摆摊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祁天远二人边走边看,目光所到之处,净是各种各样的文玩古器,各种吹捧自己古玩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什么我这块玉佩是方面乾隆爷七下江南佩戴过的;我这把宝剑是秦始皇他老人家在统一六国时用过的。这些人吹牛不打草稿,但凡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在胡说八道。
祁天远知道,货真价实的古器是不可能明摆在摊位上的,这里卖古董的,也大多是倒卖仿制品的,就算他把从双面巫师墓里带出来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识货,就算有,估计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能够吞下。
祁天远没打算在这样的地方浪费时间,于是催促吴成走快点,到更深处看看。也就在这个时候,就见不远处有一个摊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摊主是一个光头,长相一言难尽,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花衬衫,嘴里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不过,一副文盲相的光头却操着一口流利的倭语,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瓷小碗,和一个矮胖的男人说得有声有色,几分钟之后,那个矮胖男人拿出一沓钞票递给光头,拿了青花瓷小碗,欣喜若狂的离开了。
吴成对古玩之类的玩意儿不怎么懂,于是小声的问祁天远:“就这么个小碗,能值那么多钱,而且还是美刀?”
祁天远说:“那一看就是高仿品,其实,一张美刀都不值。不过见他坑小鬼子,心里还是蛮舒畅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引起了光头的注意,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个人一眼,于是摆手招呼他们过去,说:“两位,听你们的口气,好像还很懂行,不知道在哪座山头发财?”
祁天远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对于这种倒卖水货的小贩,祁天远并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耐烦的说道:“哥们儿在哪座山上发财,好像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关心的吧?”
光头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几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山底下烧着红的火,六只巴掌三双手,能否找个清净地方说话?”
吴成听不懂光头说话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回道:“小子,我们不想猜谜语,有话直说!”
祁天远一听吴成这么说,心想这小子难不成被关傻了,这样的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不被人看作外行都不行了。
吴成不知道光头的意思,祁天远却清楚,他说的自然是道上的黑话,山底下烧着红的火,表明光头知道他们身上有货真价实的古器,其中还有玉器。至于后面的六只巴掌三双手,祁天远也是云里雾里,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不过让祁天远迷惑不解的是,这个光头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有古器的,难道这厮有透视眼不成?
好奇之下,祁天远开口说:“桃子已经熟了,只等有缘人来摘了。”
光头一听祁天远的话,小眼睛登时一亮,麻利的将摊上的古玩一卷,塞进一个口袋里,甩给旁边另一个摊主。紧接着带着两个人一路向前,不多时候,来到了一个清净的去处,这里行人稀稀落落,两边倒是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古玩门面。光头带着他们来到一个门店,门店没有牌匾,只挂着一面破旧的幌子,上书“光明轩”。
这个门店不算大,里面的陈设乍看起来颇有一番古韵,配合摆在上面的各种玉器,相得益彰。然细看之下却是破绽百出,不伦不类,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感。不过祁天远倒是没有说出来,和吴成一起跟着光头走了进去。
两个人刚进去,光头立马关上门,脸上带着笑,说:“这些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货色,肯定入不了你的法眼,咱们还是到里面详谈。”
光头的殷勤让吴成显得很不自在,当下嘟囔着:“这厮是不是热情过头了,鬼晓得他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祁天远摇了摇头:“我看不像,我们和他素不相识,他不至于在我们身上谋财害命,不过想在我们这里狠宰一刀,恐怕是真的。”
两个人跟着光头来到客厅,光头立马给他们倒茶。
祁天远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于是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我身上有货的?”
光头嘿嘿一笑,刮了刮鼻子,接着慢条斯理的说:“在下自然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二位既然肯屈尊寒舍,说明看得起在下,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干我们这一行的,不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重要的还是这只鼻子。刚才你们经过,我就在你们身上嗅到一股陈腐的尸臭味。说起这尸臭味,也是有区别的,刚死不久的人散发的尸臭,按行里的话来说,叫做新鲜的尸臭,在殡仪馆的工作者身上,就有这种味道。而你们身上的,很不一样,起码是几百年前的,因此我才断定你们刚从桃源里出来,身上肯定有桃子。”
吴成听完,不禁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貌不惊人,却有如此超绝的天赋,鼻子动一动,就能闻到我们身上带着古器,真让人不可思议。”
祁天远在小时候就听父亲讲过,盗墓的行当里,多有奇人异士,能闻气辨物的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仅仅需要嗅上一嗅,就能判断出古器的出处。
不过,有这种能力的人屈指可数,没想到刚来叶家胡同,就遇上了。
那光头侃侃而谈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我介绍,他姓龚,名叫龚长青,不过在行当里,人们都叫他的绰号“三面光”。据说他脑袋上之所以一根毛都没有,就是因为有一次收到邪器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的结果。
三面光曾经也是一个盗墓摘桃子的老猴子,颇有一些手段,在道上小有名气。一次他掘开一座古坟,撬开棺材之后,发现棺材里面一条手臂粗的蛐蟮,卷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那珠子通体血红,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三面光见此,乐坏了,拿起珠子就回了家,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把珠子出手,那珠子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还不算,头发和眉毛在一夜之间掉了一个精光。
后来,他才了解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珠,而是那条盘在棺材里的蛐蟮生的卵,这也就能解释那所谓的宝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而他秃头的原因就是沾染上了蛐蟮身上的毒。
打这事以后,三面光就再也没干过挖坟掘墓的勾当了,转而倒腾起古玩来。这家伙八面玲珑,加上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也混出了一些名堂。因此,在叶家胡同,甭管是盗墓摘桃子的老猴子,还是其他同行,就没有他不熟的。
祁天远听他上嘴皮着天,下嘴皮贴地,心里不由得好笑,他要是真有能耐,还用得着摆地摊招摇撞骗?想来这厮最大的能耐,恐怕就在他那张嘴上了。
两个人听他自吹自擂,没完没了,当下打断了他,说:“哥们,你的那些光辉事迹,以后有的是时间听你说,我们哥俩这次来,是想把手里的东西尽快出手,如果你这里吃不下的话,我们就找下家了。”
祁天远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范围之内,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从双面巫师墓里带回来的东西,为什么没被收缴呢?难道上面的人想借此放长线钓大鱼?但不管怎么说,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总比捂在自己手里好。况且这三面光看起来不着调,不过确实有点能耐,这样的人往往消息最为灵通,或许可以在他这里能打听到柳飞燕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