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性的拨开树丛,并未遭受到预想的袭击。第一眼,秦越川只看到一双如小鹿般的水润清眸定定望向他。
有慌乱,有无措,唯独没有胆怯。
它属于一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眉若细柳,眼若寒星,鼻梁高挺,那唇宛如清晨带露的玫瑰花瓣,殷红并伴有莹莹水光。如此雪肤花貌竟有一丝不可近前的清冷之感。
“何人,缘何在此?”仍旧是质问语气,眼下情况特殊,荒山野岭突然出现的女孩,并不能令秦越川松懈戒备。
少女面露羞窘,难堪地转过头,她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面颊的火热感受却不得不提醒自己,当下定是面如桃红。
怎么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狼狈。
她双唇紧抿,不想作答。
“若遇难处,在下可尽绵薄之力。”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吓到她了,秦越川心下微微愧疚,又放缓了声音,收敛气势,补充说“姑娘见谅……”
“无事,不是因为公子,公子不必抱歉。”少女深吸几口气,暗自稳了稳心神,又面色如常开口:
“小女入山采药,误入捕兽陷阱,好容易才爬出来,只是……”她扯了扯裙摆,露出被一只兽夹死死咬合的脚,“这兽夹着实难解了些。”
自始至终,她都未曾直视秦越川的眼睛。
但是,从方才,少女开口出声之际,秦越川便怔愣在了原地。
这姑娘的声音,同方才梦中少女的声音一模一样!
当真如此巧合吗!
秦越川矮身跃过树丛,来到她的身侧三步远站定,虽然梦中少女似乎是双十年华,若是年岁倒退五年,仔细看来,形貌倒与面前少女有很大相似……
因是低垂眼眸,少女并未发现秦越川的片刻而过的打量。
意识到面前人有可能是自己的“埋骨恩人”,秦越川无法坐视不理,即刻着手处理兽夹。
“看样被困时间有些久了,尖刺已经深入皮肉,取出会有些疼。”
未待她回答,一阵彻骨钻心的疼痛传来,少女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
秦越川目露歉意,硬邦邦的安抚:“且忍耐,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边说边掏出怀中常备的创伤药,递给少女。
女子裸足外男不可直视。
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少女心下感动,柔声道谢:
“多谢。”
简单处理过伤口,少女又开口:“公子,我已经处理好了。”
此时,青风青阳也刚好来寻秦越川:
“主子!”
“尚未姑娘询问姑娘姓名,我可命人送姑娘回家”
“是,兵部尚书徐家,徐弦月”
!?
场面一时寂静。
怎么还是徐府!?青阳青风暗自腹诽。
“好。”秦越川倒是容色淡淡,也并未多问,点头命令:“青阳,派人悄悄将徐姑娘送回府,不得声张。”
徐弦月心下感激,深知此举是顾及她的闺誉。
片刻后一行人悄悄离去。
*
待到徐弦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徐府,自己的清寒院的小塌上,小蝉已经请大夫帮她处理好了伤口:
“大夫说伤口处理得当,用的药也很好,小姐的脚需要好好将养,不然落下病根怎么办。小姐以后还是莫要独自上山了,今天一天我都在屋里假装小姐,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
小蝉嘟着嘴,心里仍有些担心与后怕。
“好了小蝉,我这不没事,若有人问起便说我脚崴了,休息几天就好了,今日之事不可声张,对了,今天府内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新鲜事……有一件不晓得算不算。”
小蝉矮身,好似怕外人听到,在徐弦月耳边用气声说:
“二小姐昨夜一夜未归,今日是被人送回府中,同小姐是前后脚呢,不过被送回来时好像昏迷着,头上流了好多血,大夫人急急忙忙的请了大夫,朝辉院都炸锅了,所以才未曾有人关注小姐何时回来的。”
一夜未归?受伤?
“可知何人所为?”小蝉老实作答,“尚且不知,不过奴婢悄悄去看过,二小姐正发着高热,满嘴梦话胡话,一直喊着 ‘不要!’‘不要’‘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原谅我’云云道歉的话,也不知道是冲谁道歉呢……”
“倒是稀奇,一向飞扬骄傲的徐明曦,居然会道歉?”
想到什么,徐弦月长睫低垂,轻声问:“可有,府外人来探望过。”
“祁王殿下来过。”
“没了吗?只有祁王?”
“没了,说来奇怪,向来对二小姐关注心倍至的容王竟然到此时都不曾来过。”
是么……
她们是前后脚进府的,没道理他会不晓得啊,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连探望徐明曦一眼都不曾。
小蝉忙着收拾药品绷带并未注意到徐弦月面上思索的神色。
此时被她好奇探究的容王,秦越川,正独坐王府书房,出神沉思……
直到此刻,他才切实接受了已经重生的事实,前世种种犹如千帆过尽,内心滋味五味杂陈。
苦痛的,折磨的,煎熬的……细细思索仍然令他心神不宁。
他闭目沉吟:
“上天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思及最多的,便是徐明曦。
明曦,明曦,人如其名,当真如一缕阳光照亮了他晦暗不堪的幼年。
见过,触摸过阳光的他怎愿重沦地狱?
是以,他追逐,他强迫,他执拗,他偏执,总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强扭的瓜未必不甜。
只要给徐明曦时间,给他时间,他们会有如意的结果……
只是,阳光温暖,却也同样灼烫。
徐明曦的反抗,背叛,虚与委蛇,腹背插刀,同样灼烧炙烤着秦越川的内心。
他的好被认为有所图谋,便是刨心挖腹给她看,也是被嫌弃肮脏……哪怕是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完全展现在她面前亦被不屑一顾……
秦越川前世最后回京都,是抱着赴死的决心。
也是想给她和自己一个了断。
如今,上天竟然又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决定放手……放开那缕灼烫的阳光,还其自由。
或许,是他注定不配拥有吧……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择,前世的仇他要报,现在还需做很多部署未雨绸缪。
想到什么,他掏出暗匣的靛青荷包,样式简单,并无花样,只右下角绣了个“川”字。
这还是诱哄她为他做的,后来才知,只是她的贴身丫鬟做成,她随意补了几针,即使如此,上一世仍旧爱不释手随身携带,如今想来,当真可笑,既然她连敷衍都如此明显,不如送回吧!
念及此,他朝虚空唤道:“青阳!”
青阳瞬间出现眼前,抱拳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去,将这个荷包送还徐二小姐,并替我带句话,自此我与她一刀两断,各自安好,不会打扰了,婚我自会请旨去退。”
青阳听闻惊诧抬头:“主子这是?!”
“愣着干什么,速去,回来不必报我了”
“是!”青阳心神一震。
“慢着,顺便查查徐弦月。”
!?主子这是移情别恋了?!这也太快了吧,话说回来,就是别恋都不挪窝的吗?
“愣着做甚,快去!”
“是!”青阳领命闪身而去。
此刻的秦越川对徐弦月倒是不作他想,只是前世的埋葬之情总令他觉得事情另有隐情,前世她在他的墓前絮絮低语,对他似乎很是熟稔……
“你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