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弦月与秦越川并未立时归席,只是顺着鉴心湖畔游走起来。
忽然好像瞧见一物,灵光一闪走了过去,指着脚下的一块石头:
“秦越川,我们把这个带回去,做信王和杳杳的大婚礼物之一。”
秦越川不明所以。
一块石头如何当得了礼物。
徐弦月狡黠笑笑道:
“当时信王便是在此时,因为这块石头被杳杳拦下,说他欺负弱小狸奴,两人这才”由此相识。”
“结果尴尬澄清,彼时杳杳羞了好一会,这可是他们的初识见证。”
徐弦月弯身仔细辨认一下,确定无疑后道:“这石头已是快滚到湖边了,‘见证’可不能落下去了。”
秦越川好笑,却也觉得徐弦月说的在理,便应允下来,决定离宫之时让青阳带走它。
徐弦月行到湖畔亭中不禁感念:“又是一个中秋,不知不觉,已是过去了一年呢。”
“嗯。日后,同月月还有好些个中秋要一起度过。”
徐弦月望着波光月色,口气坚定道:“今日起,我要立下我的第一个中秋计划,下一个中秋之时,我要将我的宝谷粮队,组织起来!”
“然后再下一个中秋,将书局生意做出京都,去各州开分局!”
“奥对了,还有我的小珠宝铺子,也不能落下!”
……
秦越川听着徐弦月干劲满满的雄心壮志,只笑说:“嗯,月月既是护了我北玄江山,我自是陪月月打造你的江山。”
徐弦月毫不推诿,笑吟吟扭头冲他道:“是嘛!那某些方面,将来,或许我也算‘女帝’了。”
秦越川笑应:“确实如此,也算不得错。”
“月月同灵儿,都有各自的‘江山’。”
徐弦月大有兴致地同秦越川说着自己的打算。
忽闻身后不确定的试探轻唤:“亲公主?”
秦越川穿的颜色深重,不及淡色衣裳的徐弦月乍眼,溶于暗影,一时之间未能被来人察觉。
二人转身之后,对面的人走上前来,这才发现原来秦越川也在此处又道:“摄政亲王。”
徐弦月定睛细看,欣喜道:“原是于妹妹。”
徐弦月眼瞧身侧还有一人冲他们行礼,再细看:祁墨白?
于千玥有温笑有礼的说道:“我本是出来透透风,散散酒气,却不想于宫城之内迷失了去路,幸而巧遇祁学士,一同归来……方才看见亲公主身影,实在忍不住上前……”
祁墨白亦是坦然点头,示意于千玥所言不错。
如今他是宫学侍读学士,负责为秦灵若讲解经史子集,也是眼下于太傅分外看好的锦绣门生。
得于太傅如此看重,来日前程必是不可限量。
此刻的祁墨白,眉眼中淡却了彼时看向徐弦月的浓烈热忱,坦坦落落同她见礼:
“亲公主安好。”
“摄政亲王安好。”
徐弦月微笑道:“大家彼此都是旧识,不必拘礼。”
简单寒暄,于千玥顾念着宴席那厢不可离开太久,便同祁墨白一同离开了凉亭。
徐弦月瞧着二人背影道,“意味深长”道:“于太傅向来宝贝于妹妹,能容于妹妹额外相识的男子,多半也是心中默许的,二人许是有缘呢。”
秦越川亦是观瞧二人离去背影,点头应承:“嗯,或许吧。”
中秋宴后,秦行越当真如他所说那般,同夏雪杳举行了大婚。
徐弦月将添妆以及那块石头摆在夏雪杳面前的时候,夏雪杳原本就精致的红妆更显娇俏。
阿娜罗好奇道:“咦?这块石头,是什么宝玉的原石吗?只得专门相送?”
徐弦月简要讲了讲石头的来历,阿娜罗乐不可支:“哈哈哈原是如此!倒是妙缘!”
夏雪杳不好意思笑嗔道:“送这个做什么,我巴不得,它滚湖里,一辈子也忆不起那等羞恼的场景。”
徐弦月护着石头,假作正经道:“可不能,这是你与信王初识的见证,便是没了它,还有我帮你回忆呢。”
夏雪杳羞恼轻轻搡了一把徐弦月:“月月!”
徐弦月重新将石头收归盒中,盖好盖子,温哄道:“好了好了,我收起来,红妆本就浓丽,瞧我们杳杳的脸……红得都快不需铺胭脂了。”
“你还说!”
笑笑闹闹,秦行越来接亲了,念罢催妆诗,徐弦月与阿娜罗扶着夏雪杳将蒙着红盖头的夏雪杳送了出去。
秦行越顾惜夏雪杳身子特殊,探手直接将她横抱于怀中,全程不曾让她受一点累,完成了所有仪式。
自古便是先君臣,后手足,秦灵若虽与秦行越是兄妹,但是身为女帝,自是少不得亲临信阳王府主婚。
秦灵若坐于主位之时,极力暗中拧着大腿,端着肃容,这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持着自己的端庄女帝威严,体面微笑,嘴巴没有咧到耳后根。
随后眼瞧着二人受了笑语祝福,簇拥着入了新房。
“幸好我醒来的及时,要不然可耽误大事情了呢。”
“阿娜罗,你同舅舅何时?”
阿娜罗抿了口酒液,一本正经道:“长辈的事,小辈莫要多言。”
“嘿?”徐弦月气笑了:“这便开始同我小辈长辈了?”
“咳,早晚的事嘛,月月要提前熟悉。”
……
次年春日,夏雪杳诞下一女,秦行越爱不释手。
秦灵若知晓的时候,在御书房乐得不成样子,念着仅有徐弦月等人在场,没甚形象拍了下龙案,笑嘻嘻道:
“我北玄皇室的未来,怕是要改写了,以后怕不是都要女帝承袭了。”
秦越川不咸不淡道:“论是谁承袭,无论是男是女,皇夫陛下都要选的。”
“朕知道,朕自是要挑一个最好的!”
旁侧的秦冷暗里负手握拳,寒着面色,不曾出声。
又几年,朝局渐稳,徐弦月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颇有名气,终是按捺不住,起了打算,想去各州考量一番。
秦灵若只同秦冷以及几个亲信送徐弦月与秦越川至京都城门口。
暖风融融,倒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秦灵若挽着徐弦月道:“月月此去要多久回来?”
徐弦月道:“说不准,若是可能的话,此番我还想去南渊瞧一瞧。”
秦灵若冲身后道:“去把朕给亲公主准备的“通关文牒”拿来!”
徐弦月忍不住笑道:“陛下又偷看我书局新搜罗的话本子了?我又不是去取经文。”
“若是被祁掌院发现,小心又要多背古籍。”
“朕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娃了,会怕这个?”
眼瞧着不远处同秦行越等人话别的秦越川,秦灵若将左右屏退远些,小小声道:“皇嗣……你同皇兄当真不准备有了吗?”
徐弦月回首看了一眼秦越川,重新转过头来,摇头笑道:“杳杳生产那日我们刚好在信王府作客,许是让他忆起了不好的回忆。”
“该是我曾经解毒时呼‘痛’的样子吓到他了……他说此生怕是难以再次承受第二次,何况女子生产痛苦可并非如彼时解毒的一刻钟便可结束。”
秦灵若听着倒也像是秦越川能说出的话,只得道:“唔……好吧,那种药伤身体,月月还是……”
“非是我在吃……”
秦灵若一噎,再无旁言:“好吧,既是你们决意如此,朕也没什么好说的。”
徐弦月拍了拍秦灵若的手背道:“再说了,我觉得人生圆满,也未必需要子嗣佐证的。灵儿也莫要替我忧心了。”
秦灵若道:“只要月月安好,其他的都是后话。”
秦灵若略有叹惋,按揉着她的手指道:“也就是月月无心朝政做官,若是不然,我定是要给你个女官做做。”
徐弦月眸光一闪,接口道:“灵儿可还记得我托张叔办的明月学院,如今依着张叔名号,也是小有威望,彼时创建时我便说过,其内女子亦可入院,若是灵儿来日得见品性能力出挑的女子,还望不要吝惜给予机会,便是全当她们,替我做官了。”
秦灵若似被点醒:“唉?有道理,既有女帝,女官也未尝不可……”
徐弦月点头:“此事实施不算简单,许是会路程艰辛一些,能做到何种程度,便全仰仗灵儿了。”
秦灵若颔首:“此事我自会考量,月月建议甚得我心。”
同徐弦月依依不舍话别之后,终是将二人送上了远程的马车。
怔神间,秦灵若的身后传来冷沉低念:“陛下,该回宫了。”
秦灵若不曾回头:“阿冷,皇兄他们也不知几时能归……”
身后眉眼锋锐,身姿挺拔玉立的高大男子,随她一同遥望渐行渐远,消失一点的马车:
“陛下可是担忧摄政亲王不在,朝局失衡无人震慑?”
“无需担忧,摄政亲王亲授于臣弟,陛下尽可放心。”
“臣弟自有法子襄助陛下稳固江山。”
“阿冷倒是自信得很。”
“非是自信,而是把握。”
秦灵若回首瞧着身后不知何时远超他一头的秦冷,轻笑道:“是,阿冷已非彼时那个躲在我的怀中哭唧唧毛头小子了,竟是也开始有男子的气概了。”
秦冷肃隽的面容闪过些许不自在:“陛下,那都是年幼之时,无需再提。”
秦灵若见他如此,方才找回了一丝他彼时的影子,掩唇忍笑咳了一声:“朕乏了,回宫城吧,还有好些折子要批阅。”
秦冷不再多言,跟随于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入了马车,回了宫城。
……
微有颠簸摇晃的马车之中,秦越川含笑问徐弦月:
“月月可有打算?”
徐弦月撂下车帘,收回探瞧视线道:“自是有的。”
又神秘兮兮道:“不过,出发之前,我们还是要先去一个地方。”
“嗯?”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普济寺。
秦越川不解:“月月,到这里是?”
“我思来想去还是见不得秦越川承受重来苦楚,因着秦越川以我的名义为各个寺庙佛像修镀金身,尚且有几分薄面,我央他们为我了寻了消解之法,这等事,秦越川还是消解了好。”
秦越川凝神拧眉,原地止步,不愿进前。
徐弦月微蹙秀眉:“还说事事听我的,这便是听我的?”
松了秦越川的手,似是不开心转过身子。
秦越川见她似乎真的生气,只得妥协上前温哄:“我听,自是听月月。”
徐弦月这才露了笑,大跨步在前拖着他入了寺内,向惠明方丈表明来意,徐弦月将秦越川推搡了进去:“快去快去。”
秦越川只得依从。
禅室门关闭,徐弦月行至佛前,跪于蒲团,双手合十诚心祈愿。
忽然忆起一事,徐弦月重新睁眼,招呼旁侧的小沙弥。
小沙弥走到徐弦月面前,认认真真,稚声稚气问道:“女施主有何需要。”
“小师傅,我想问询,重来之法,若是已死之人,可能消解?”
小沙弥道:“自是可以,只是需要那人的生辰八字。”
“可否与我一些笔墨,我这厢有一位故人已逝,我想顺带也替她消解了。”
“前生因果,今生已偿,还是莫要一遍一遍重沦苦厄……”
“若需花费,亲公主府管家自会送来。”
大约一盏茶时间,小沙弥为徐弦月取了笔墨。
书写完毕,递于小沙弥之后徐弦月又等了一段时间,方才见得秦越川从禅院出来。
徐弦月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秦越川揉了揉她的面颊,同她五指相扣出了寺门,边走边道:“嗯,我将八字递于方丈,他自会日行佛事,破除此术。”
徐弦月欣悦道:“那是再好不过。”
思量着看来日后还要托张伯多施些香油钱……
二人身影隐于山道,惠明这才现身叹息一声。
他身旁的年轻沙弥道:“方丈,他就点了你的哑穴,同你静坐了小半晌,这……”
惠明转身入了寺内,口中喃喃念道:“罢了……随他去吧。”
“痴儿……”
心事已了,徐弦月与秦越川重新起行。
“现在可以说,接下来月月的盘算?”
徐弦月当即道:“爹爹现在云州,那里有些产业铺子,不温不火,不知做到何种程度,我打算先去云州那些铺子瞧一瞧。”
“然后……”
徐弦月从包袱取出舆图,闲散地枕着秦越川的肩膀,将舆图铺陈在腿上,手指点划着路线,向他说明:
“从利州,到青州……再到云州,再穿过这条线,可以再顺途去南渊瞧一瞧,也不知南渊当今陛下会治理成何种样子……”
秦越川垂眼认真看着她规划的路线:“月月莫要忘了,凭着母妃玉佩,你的商队可是能减免七分通关税银。”
徐弦月仰面看她,俏声应着,撩了撩腰间浅碧玉穗:“我自然记得,你看,玉佩我都戴在身上~”
“要做的还有好多……怕是短期内难以轻易完成。”
秦越川回环着她,下颌虚虚抵在徐弦月发顶温声道:“那有何妨,眼下国泰安定,无论山高水远,我都会一直伴于月月身侧,与你一同实现。”
徐弦月笑语盈盈,欢喜应声:
“嗯!”
此后,山高水远,道途悠长,伴一人心,绵绵永生不相离。
——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