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邱柠与徐弦月皆是两手托腮,坐在竹凳上,看戏一般瞧着不远处邱楮与邱杨撕打在一起,不,确切来说,是邱楮单方面狠揍邱杨。
“邱柠,他们还要多久?”
“你说谁?师傅和邱杨,还是,你爹和容王?”
徐弦月想说,都有,不过更多的还是后者。
徐弦月忽觉双臂一紧,一股熟悉的暖热自身后围拢上来,伴随着温柔的低语:“月月是在等我吗?”
徐弦月下意识侧头,却见身旁的邱柠早已不见踪影。
连方才还要叫嚷的师徒二人也不知去往何处了。
秦越川俯身从背后拥住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徐弦月的耳廓,吹得她痒痒的。
徐弦月起身,在他的臂弯里转身,面向他。
“秦越川,你和爹爹谈好了?”
“嗯。”
“你们谈的什么?”
“求他将月月嫁与我。”
“你不是说他早就答应了吗?”
“……上次是‘算是’,这次是‘确是’。”
“奥~秦越川还曾经想过浑水摸鱼。”
徐弦月调笑着,用一只手轻轻扯了扯他的一侧的面颊。
秦越川拉下她的手,凑在唇边,无声吻了吻,眼中饱含柔情,温柔缱绻地低语:“是我让月月等的太久了。”
“秦越川……”
徐弦月被他这没头没尾,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的有些懵。
爹爹到底与秦越川说了什么。
“我做到了那晚答应月月的,征得了徐叔的肯定,终于可以让月月做我的娘子了。”
原是这样。
徐弦月眉开眼笑:“秦越川,你做的很好的,从那时到现在,没有让我等太久。”
不,很久了,久到历经了一世。
秦越川兀自在心里辩驳着,只是他没有说出口,瞧着面前的姑娘,心里的疼惜无法言说。
“眼下天气寒凉,山上更是清冷,衣食也不是很方便,虽是路途可能会有些颠簸,但是我想着,马车上铺垫一些被褥棉絮什么的,慢些赶路也是可以将爹爹带回去的。”
“就按月月说的办。”
贺薛怀与阿娜罗抱着胳膊,在不远不近的暗处,看着夕阳余晖下相偎相依的二人。
贺薛怀大概猜得出徐远山同秦越川谈了什么,看秦越川那反应,也知晓了结果。
这是他们的家事,若是徐远山应允,他也没什么话可说,只是心里仍有一丝顾虑,那小子可千万别是个短寿的!
他想着,这事就算为了徐弦月,还得找邱楮商量商量。
而一旁的阿娜罗则是一脸艳羡:啧啧啧啧,什么时候,她和贺薛怀也能和这两人一般,搂搂抱抱,勾肩搭背……不对,想起徐弦月在马车上说过的,贺薛怀和花楼情场客不一样,不能等同视之。
那等方法不适用,难怪这么久了,这臭石头连个软化的迹象都没有。
那就换个。
徐弦月说可以通过共同喜好着手,做个美好的约定。
“老贺,这事办完,这边有个醉香坊,酿的新酒据说最是醇香,一起去尝尝,怎么样?”
“我近日无意饮酒,你自去吧。”
贺薛怀转身要走。
“唉,老贺,你不是挺好这一口吗?一起去尝尝怎么了,担心我会酒后出丑,给你丢脸?我可是千杯不醉的。”
贺薛怀驻足:“阿娜罗,我曾说过多次,你我并不合适,也不相当。莫要在我身上费工夫了。”
“哪里不合适,哪里不相当?年岁吗?你其实也没有比我大多少的。”
阿娜罗并不认同他所说的,只觉得那是贺薛怀的借口。
“你与月月年龄相仿,若是我早些年娶妻生子早一些,都能生出一个你来了,你大好年华,何苦在我身上执迷不悟呢?”
“自你跟了主子,便时常照拂我,还经常带点心给我吃,若我任务失败,也是你替我说情,如此种种,难道不是旁人口中的待我不同?”
贺薛怀看着她,似是并未对她的话有丝毫认同,墨色瞳仁深不见底:“阿娜罗,若我知道如此,定然不会这般好心对你施以善意。
做我们这个都是刀锋舔血,你是为数不多的姑娘,且是年龄最小,我当初只是怜你稚嫩,入此行当。
我与你相差十余岁,当初你初初入门,只是个女娃娃,我实是将你当做晚辈照拂,不曾想却使你生出这等心思。
若是你与我年纪相当,我定会谨而慎之,此事,是我大意了,今日说清,你便不要再有执念了。”
贺薛怀直接一语中的,言辞果断地拒绝了阿娜罗。
“贺薛怀,其实,你认为的不相当,其实是从未把我当做一个女人看待吧。
晚辈?你我并非亲族,又非兄妹,你算什么我的长辈,无非是你的托辞罢了。”
贺薛怀长眉微拧,只是眼中满是漠然。
“撩拨了人家小姑娘,仅是一句晚辈长辈,便能推脱的了的?休想!”
阿娜罗冷哼一声,扭头回了屋内。“咣当”一声关了屋门。
天色已黑,寂朗的夜空星子零落,秦越川和徐弦月早已不在院中,仅余贺薛怀一人。
贺薛怀无奈叹息,举步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连三日,阿娜罗都未与贺薛怀再说一句话。
徐弦月看出有些不对劲,朝着坐在门前田垄边上发呆的阿娜罗走去。
静静立在她的身侧,低头问道:“谈崩了?”
阿娜罗嘴硬道:“不算,只是意见不合罢了。他只是觉得年岁尚小,这不是问题。
我已经寻到症结,定是行事作风我太过稚嫩,没有成熟韵味,才会令他产生此种想法。”
还真是个犟种。
徐弦月也说不出这股执拗劲儿是好是坏。
说好听些是坚持不懈,说难听些就是冥顽不灵。
可是她又实在说不出劝阻的话。
曾经的她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们两个对待感情,有着极其相似的看法。阿娜罗就好像是另一个性格的自己。
两人的区别无非是,面对可能永远不会喜欢自己的人时,徐弦月选择隐姓埋名,默默守护,不会贸然搅扰。
而阿娜罗则是努力追求,不甘放弃。
徐弦月在她的身侧撩裙坐下,静静看着阿娜罗。
其实阿娜罗比她幸运很多。
至少当下的贺薛怀心中并无他人,他们之间的隔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或许凭着阿娜罗的一腔热血,真的可以成功呢?
“阿娜罗,假如,我是说,假如舅舅当下心里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女孩,你会怎么做?”
徐弦月侧头盯着她的脸,期待着她的回答,另一个性格的自己,会怎么选择呢?
“嗯,如果吗?如果她有喜欢的姑娘,我倒要看看,她喜欢何种姑娘,为何喜欢,配不配的上他的喜欢!”
“嗯,可是,你这样,会不会引起他的厌烦?还有,配得上如何?配不上又如何?”
“配不上那自然就抢过来!说起来,我当时不也是潜入孙府‘视察’你嘛!当时我发现你同容王关系匪浅!贺薛怀居然还对你念念不忘,我当时的决定,定要让贺薛怀见到你的‘真实面目’!由此让他对那人彻底死心。”
徐弦月看着阿娜罗,原来还有这种选择吗?
她向来以为,若是心仪之人有喜欢的人,那便就应该悄悄退居自守,不再打扰,不应该给对方造成困扰,而且她也不喜欢成为旁人口中“不知廉耻”之人。
甚至从来未曾想过,那人与他堪不堪配的问题。
原来也可以这般争取吗?若是曾经,早些让秦越川知晓徐明曦的心仪之人并非是他,她与秦越川之间会不会更加早一些不同。
徐弦月哑然失笑,原来当时她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难怪初次见面,扮做侍女,对她如此阴阳怪气。
徐弦月又问:“那如果配得上呢?”
“配得上阿,那便说明定是有我无法企及的地方,我总要知道我输在哪里!才不负我追寻他如此辛苦。
若那人真的是极其优秀,与贺薛怀非常般配,我愿意退出,但我不会收回我的爱。
在他有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我还是愿意付诸自己全部的力量,帮助他达成他想要的。
毕竟,选择喜欢他,爱他是我自己的选择嘛!”
这话徐弦月也认同,毕竟喜欢他是自己的事。
相较于阿娜罗来说,徐弦月觉得有时候的自己,确实有些……怯懦。
“阿娜罗,你真的很勇敢。我希望你能和舅舅早些在一起。”
这样的孤勇热血,该衬得起最好的结果。
“你今日怎么突然说这些?”
阿娜罗被她夸的有些羞涩:“是来特意安慰我的吗?”
“差不多吧,我瞧你在这坐了许久了,我还担心舅舅的拒绝会伤你颇深。”
“我没那么脆弱,只是一点挫折而已,我只是在反思,是哪里做的不好,让她觉得我是他的晚辈,他甚至,都没有把我当做一个能够与他并肩的女人!
竟然只是当我是一个需要保护,呵护的小辈!我跟他又不是亲戚,算劳什子小辈!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改变!我要成为一个有韵味的女人!”
“我觉得你不需要改变。”
“嗯?”
“依我看来,如果你要打动舅舅的话,最好还是以你的本性去做去努力比较好,即便是你为他扭转了性格,做了改变,即便他动心了,那么他喜欢的还是真正的你吗?
你难道要因此压抑自己的本性,迎合他一辈子吗?成与不成,都在于本真的你,不要因为喜欢,把自己变得面目前非,那样才是得不偿失的。”
阿娜罗怔怔地徐弦月。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月月,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
“我觉得,你虽然年岁比我小,但是有些时候,竟然有一种比我还要成熟的感觉。”
徐弦月弯起了眉眼:“只是我们两人性格不同,或许是我内敛得多,想的也比较多一些。不过,有些方面,我也不曾想到,也会在你身上学到很多。”
“当真?我竟然也有值得旁人学习的地方?”
阿娜罗有些开心,“我成日里总是被贺薛怀教导,说的我好似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一般。”
徐弦月不自觉挽住阿娜罗的手:“阿娜罗,你真的很勇敢,你能做我从来都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即便舅舅最后没有选择和你在一起,那也是他的损失,不是你的问题,你一定配得上更好的人。”
“月月!果然还是你懂我!一个家族里出来的人,为何差别这么大!你若是个男子,我才不会对贺薛怀感兴趣!”
徐弦月刚要回应,一道冷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那你还是继续对贺薛怀感兴趣比较好。”
阿娜罗抬头,只见秦越川一脸阴沉盯着阿娜罗。
“切,小气。”
阿娜罗不屑的扭过头去,起身拍了拍裙摆的尘土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你上辈子攒了什么福气,竟然得了月月这个仙女一般的人儿。”
秦越川面色更加冷寒。
阿娜罗自知情势不妙,提着裙角一溜烟跑远了。
秦越川扶她起身,替她掸了掸裙上的尘土。
徐弦月笑道:“阿娜罗只是玩笑话,不是有心的。”
秦越川眼睫低垂,只答:“我知道。”
徐弦月随口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们谈论配不配的时候。”
徐弦月怔然,这话竟然让他听到了。
“我们只是……”
“月月是顶好的,没有谁堪与月月相匹配,包括我也是。”
“秦越川,你在说什么?你可是容王。”
徐弦月以为是他的玩笑话。
秦越川摇头,真心实意道:“我的月月是临世仙女,并非庸俗爵位可堪配。”
他目光灼灼,说的情真意切,徐弦月有些不好意思,粉面含羞道:“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的。”
“月月就是如此。”
有时候,秦越川都不知道,上天待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若是幸,这般纯粹美好的月月,明明近在咫尺,前世竟然生生错过。
若是不幸,今生却令他重新拥有如此珍宝。
此刻的秦越川,像一个贪婪的守财奴,想要终生固执的守护着他独一无二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