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月月同各位书局掌柜商议,说要与书院院长洽谈,若是到了那一天,我想与月月同去。”
“啊,这样啊——秦越川想跟着一起去?”
徐弦月的右手食指曲起抵在唇边,这是她思考之下的惯常会有的小动作,秦越川注意到了,问道:“月月不愿意?”
徐弦月笑了一声:“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你身份特殊,若是随我同去,怕是会变了味道。”
秦越川不解:“变了味道?”
“书院之中不乏官眷之子,院长应是也认得你,你若与我随行,知情的自然知晓我是去谈生意的,不知晓得,还当是我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呢。”
说到最后,徐弦月拍了拍秦越川的肩膀,揶揄道:“所以是说变了味道。”
随后微微正了神色:“其实如今情况特殊,为了保证随我一起的书局掌柜的基本利益,以及长久交易,扳回正常市场风向,还是需要院长发自真心,真正自愿与我交易才好。”
秦越川面色不太好,却一时也说不上反驳的话,徐弦月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若他跟去,恐怕反而扰乱徐弦月的计划。
“好了,机会还有很多,下次若有机会我再带你去。秦越川可以换个条件~
今日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月月,等一下,去揽月阁,此后,那里便是你的院落。”
“揽月阁?”
“嗯,在我的院子隔壁。”
徐弦月稍有停顿,也不多问,微笑应道:“好。”
徐弦月走后,书房又只剩秦越川一人。
青风此时进入书房:“王爷。”
秦越川抬头看他:“何事?”
“祁王这两天一直向玄宵阁递帖要求返还银两,他说此次任务失败,双方都有过失,所以,要求返还一半银两。”
秦越川冷笑:“本王从他手中赚点银两真是不易,回他,不允。”
青风领命,不等退下,秦越川想了想又补充:“不过,若他下一次递帖,玄宵阁可以不收取他的银两。”
青风愕然:“王爷?这?岂不是便宜他了?”
“便宜?想占本王的便宜,呵!你去回他,本王自有安排。”
青风见秦越川如此说,安下心来,刚准备出书房门,忽的一停:“徐、徐小姐?”
不是刚才已经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秦越川听到,以为是徐弦月有什么要紧事情。
去而复返,连明日都等不得的事情,应该很重要。
“嗯,青风你先下去吧。”徐弦月朝青风摆摆手,笑吟吟地走向秦越川。
秦越川两步上前:“月月可还有要紧事?连明日都等不得。”
徐弦月故作意味深长:“我是等得,我只怕你等不得。”
“我?”
“对,我突然忆起来,去书院洽谈那天玄一要休沐的。”
秦越川疑惑:玄一是顶级暗卫,会有休沐?
未及他深思,徐弦月揪了揪秦越川的袖口,仰面问他:“哎呀,我没有随护了,不知道容王殿下,愿不意愿屈尊一下下,暂代玄一的位置呢?”
亮晶晶的眼睛映照着暖融的灯火,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秦越川恍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眉眼笑意浸染,眼底清澈温和,不复方才与青风交代任务的冷厉,他回握住徐弦月的手:“乐意之至。”
“我方才半路想起这个办法,我想要告诉你,等不得明天了,就半路折返回来与你说。算不算要紧事?”
秦越川握着她的手,出了书房门口:“确实是顶顶要紧的事,月月做的很对。”
自入冬后,夜色总是来的格外早。
徐弦月身上裹着厚实的披风,她的手被秦越川温热的手掌握着,丝毫不觉得寒冷。
与秦越川再次在这条小径上并行,徐弦月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还是因着爹爹被困牢狱之事,暂居容王府。
偶然机会与秦越川并行返回,彼时的她,只以为那大概是最后一次与他同行了,心里无不酸涩不舍,只期盼这条路径能长一些,再长一些,好与他更多些的独处时刻。
而今,还是容王府,还是这条路,只是,她再也不必寄希望于路径长短,若是她想,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与他独处在一起。
思及此,徐弦月的心里暖融融的,握着秦越川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秦越川侧头,他感觉的到,徐弦月的心情似乎很好,大掌将她的五指包裹在内:“月月在想什么?”
徐弦月回得坦然:“在想上一次与你这般的时候。那时,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容王府了,怕是没有机会了,很是不舍。
只希望这条路能长一些,希望能与你在一起久一些。”
徐弦月转头与秦越川对视:“不成想还有今日,还能与你再次,在这条路上并肩而行。”
秦越川的心里酸软成一片:“月月可知道,彼时我在想什么?”
“嗯?那时秦越川在想什么?”徐弦月没有料到秦越川会如此发问,原以为只有自己会有千般愁绪。
秦越川垂眸看她,面上浮现一丝追忆之色:“彼时,我在想,用什么借口,把你留下来,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徐弦月凝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秦越川抚了抚她的发髻,顺势而下,摸着她的脸颊,感受着手下的细腻柔滑。
秦越川目光深情旖旎:
“再也不需,以树叶为借口才能抚摸到你了。”
秦越川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拥住,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感叹:“彼时的我,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可以这般毫无顾忌的——抱着月月。”
明月高悬,月下二人相恋相依。
容王府这边浓情蜜意,徐府这边凄冷沉肃。
寿安堂,徐老夫人胸口起伏不定,虽已是提前服下定心丸,听闻吴氏的消息还是抑制不住地身子颤抖,心口胀痛:
“混账!就这么点事情,居然搞成了这副样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徐广海眉头沟壑深邃,也是在想着如何会到了这个地步!本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求亲而已,怎么会闹成这样?
徐江清舌尖苦涩得说不出话来。
浓儿一回到徐府,不敢耽搁,就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禀报了徐江清。
他当时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他的发妻,被人欺辱,且沦落牢狱!
并且,一切还是吴氏自己造成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然将自己搞到如此境地。
此事,来到老夫人寿安堂之前,其实已经和徐广海商议过,徐广海听过事情始末,只冷冷的说:“此事并非只牵系到你一人,若是处理不当,整个徐府皆会受到波及。你,好自为之。”
徐江清思来想去,想不透徐广海到底是何意思,只是明了一件事:若是连累徐府,他一定是也没有好下场的。
思虑再三,徐江清咬咬牙,把一份精心准备的饭食交到浓儿手里,为避免她有所泄露,只说这是特意为夫人准备的,让她好生等着,若有机会,定会接她回府。
徐江清不知此举是对是错,不过,若以徐府长久满门荣耀,与一个夫人相比,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毕竟夫人可以再娶,前途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现在在寿安堂,老夫人和徐广海都在盯着他表态,虽然不言不语,可是头顶两道压迫视线,他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徐江清硬着头皮道:“儿子,儿子已经处理好了,吴氏,不会有损徐家门楣。
她现在应该已经,已经——”
大家都是聪明人,虽然话未说尽,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
“我已经派人前去牢狱打点,不会有人知道,里面那个是徐家的二夫人。”
老夫人这才恢复些许从容面色,重新稳了呼吸:“你做的很好,我会在京都另为你择娶门当户对,撑得起门面的夫人。
吴氏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眼界什么的着实太低,配不上徐家,更别说,若是将来,入了官眷夫人圈层,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
“娘,我能不能悄悄将她的尸骨领回,毕竟,她是嶂儿岭儿琼儿的娘亲——”
老夫人手中的拐杖与地面撞击的“笃笃”作响:“我才说了什么,这事避之不及,你还想将她的尸骨带回来!!你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是吗!?”
徐江清还想说什么,被徐广海一眼瞪回。
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两个人,俱是不同意他的想法。
徐江清只能放弃,担忧此事影响徐玉嶂的来年春闱,只谎称,吴氏回娘家探亲去了。
徐玉岭一心只想玩乐,听过之后不做多想,信以为真。
徐玉嶂心思较为细腻,虽察觉有些异样,却也并未声张:母亲前些日子还与他谈论束修,若有打算,早早便会与他说的,怎么会如此突然?而且本身她性子就是个藏不住事的。
“至于玉琼,待她庵庙祈福回来再与她说也不迟。”
兄弟二人在徐江清面前不敢造次,躬身应是。
正欲转身回到院落,门口小斯忽然来报:“二老爷,大老爷请您去前厅。”
徐江清只当有什么大事宣布,匆匆撇了兄弟二人前往前厅。
徐府有头脸的主子都汇聚于此,老夫人,徐远山夫妇,以及徐江清。
前厅中所站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青阳。
几人面面相觑,徐江清乍回京都,不认得容王身侧之人,悄悄转头,询问目光投向另外三人:此人是谁?
老夫人与徐远山夫妇只当看不见,由老夫人开口:“青阳侍卫到此,不知可是容王殿下有何吩咐?”
徐江清心中疑惑被这一句话解释的明明白白,也不敢慢怠,态度更加恭敬了些。
青阳扫视几人,将视线定在徐江清身上,冷冷开口:“这位大人面生得很,想必便是刚刚回京的徐二老爷吧。”
徐江清上前一步,不自觉将腰弯的更低一些,不知他此话将带来的是福还是祸,咽了咽口水:“正是……下官。”
他的位低官小,仅是散州知州,比直隶州知州还要再低一个等级,说白了就是个六品县官,没有资格自称“臣”。
得到回应,青阳抬手勾了勾,另有几个府兵抬着几个箱子入了前厅,撂下之后侍立两侧。
青阳面无表情继续道:“此为容王送给徐徐府的礼物,还请与诸位收下。”
徐广海即便是个蠢得,瞧这架势也知道多半不是啥好东西,他慢吞吞挪步上前,深吸一口气,一个一个打开箱子,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哪怕从里面蹦出个活人,他也能接受。
只是出乎意料,里面并不是什么可怖的物什,只是一箱箱的奠仪纸钱纸元宝。
“这——”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提前送给何人的。
徐广海等人皆是满头大汗,却也不敢深入询问。
青阳单手托了一个相对较小的木盒,寻常妆奁一般大小,递给徐江清:“这是特意送给徐二老爷的,还请收下。”
有了徐广海的先前“开路”,徐江清精神松缓了不少,这么点盒子能装什么,也不犹豫,直接掀开盖子:骤然与一双圆鼔凸起,瞪大的双眼对视个正着!
徐江清没有防备,浑身血液直冲颅顶,也不等看清是何人的脸,“啊”得惊呼一声直接将那个盒子甩了出去,踉跄倒退几步直接一屁股蹲坐在地。
盒中之物骨碌碌的滚落,刺激得前厅徐府众人惊叫连连。
“是,是——”
徐江清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吴氏的头颅?
她的发髻散乱,面容青白,眼球凸起,伸长舌头,就这么直勾勾地与徐江清“对视”着。
脖颈切面血未流干,随着滚落的蜿蜒轨迹淋淋漓漓泼洒在地面之上。
青阳瞧也不瞧:“容王说了,这便是徐府之人心术不正的结果。
徐小姐乃是容王钦定王妃,甚至赐婚圣旨亦有,不过是因着种种事宜,未寻到合适时机公之于众。本想寿宴之上公布此事,却不曾想,徐府至今还想肖想容王妃的婚姻之事。
若徐府还妄图动一些不该有的念头,这便是下场!”
左一句容王,右一句容王妃,徐广海后脊发凉,浸湿一片,额头冷汗涔涔。
他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汗水:“此事,是我们徐府思虑不周,只是想替三房寻一门好亲事,纯属,纯属好心之举,并无其他非分之想!”
青阳道:“若我不曾记错,容王妃早已与徐府再无瓜葛,甚至徐老爷都搬出徐府僻宅另居了,何须需要徐府费心操持?
此事知会的也应该是容王妃的父亲,何需徐大人一介不相干的人知晓?
徐大人这莫不是狗拿耗子?”
自己堂堂一介重臣,竟然被说是狗,徐广海心中再是恼怒,也是敢怒不敢言:“微臣,知晓了,请容王息怒。”
“容王还说了,徐大人做好自己的职责所在即可,旁的还是莫要插手。
容王体谅徐府应是不想此事为外人知晓,所以先送了此物前来。旁的也不必担心,胳膊腿什么的后续也会分别悄悄送至徐府。
还望徐府众人莫要惊慌。”
徐老夫人简直要撅过去了,眼下只是强打精神,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家听到“悄悄”?“胳膊”?”腿”?“分别”?“送到徐府”?
每一个词她都听得明白,怎么组合到一起却令她如此难以理解!?
意思是,未来的某天某时不定何角落,徐府都会突然出现这些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