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介商户之女,也配踏足这里?”
“文墨不通,满身铜臭,如何同高门贵女相较?”
“无非是借了旁人做筏子,就算一朝飞上枝头,山鸡依旧是山鸡,如何也做不得凤凰。”
贺云音惊呆了,此番言论,字字句句,皆不是出自她的口中,而是徐弦月的自问自答。
“你……”
一番抢白,贺云音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口中呢喃:“你……疯了?”
哪有人当众自贬自损的?
“我没疯。”
“贺云音,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些,那我劝你免开尊口。我自小此类话语听得没有数千,也有数百。”
“比这些更难听的我也听过,你的话于我而言着实不值一提,若你想以此激怒我,从而令我自乱阵脚,自惭形秽,以突显你的高贵,我劝你——”
“还是死了这条心。”
彼时,她也曾与徐明曦,徐白榆一道参加各类所谓贵女宴席。
所谈所论,争吵辩驳,左右都逃不开一个门第。
京都繁华,官员遍地,墙头落下一块砖说不定砸的都是三品官员,仅仅借着徐府声望同徐明曦一道参宴,多是面上和气,背地里也免不了被指指点点,说她蹭官眷嫡女的便宜,抬高自己的身份。
起初她是有些难过,不过后来想通了,人各有道,既是融不进的圈层,何需强行融入呢。
岂不是平白自苦,耗费心神。
便也不再跟去凑热闹,有时间倒不如在家同娘亲一起研究药理。
是以,除却杳杳,并无旁的闺中密友。
徐弦月扬声,似乎也不介怀被旁人听见,她好像是对贺云音说的,又好像不完全只对她说:
“我无心同你掰扯,不要拿你的微末伎俩与心思与我作对。”
“如此碎嘴,莫说现在太后保不得你,贺家,同样保不了你。你可相信?”
“今日宴会,大家都是自来寻开心的,莫要找不痛快,若你真的想亲身试验一番,我随时奉陪,届时,你便会知晓,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末了,她云淡风轻补充了最后一句。
“贺家没什么了不起,你也是。”
此言一出,震惊全场了一众贵女。徐弦月这话说的也太大胆太狂妄了。
哪怕是做了容王妃,身后有了倚仗,如此口无遮拦,也不怕替容王府招揽祸事!
岂非主动将容王府与贺家立于敌对?
贺家是皇帝钦点的镇国公,陛下明面上尚且还给彼此之间保留颜面,文武众臣莫不以陛下的旨意的为首,为避免引火烧身,鲜少同贺家公开叫板。
如今这徐弦月,竟是公开谈论贺家,且说出“没什么了不起”这等轻蔑言论,怕不是嫌命长!
诸位贵女只怪异侧目瞧着她,不约而同后退几步。仿佛主动与她划清界限,避免遭受牵累。
方圆几步之内无人近身,竟是将徐弦月独独留在原地,好似被孤立一般。
周遭人群窃窃私语:“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容王妃口无遮拦,迟早惹下祸患。”
徐弦月不以为意,自家人说自家没什么了不起,算是谦逊了。
此后,怕是无人再敢近她的身了。
她不喜争斗,却也不愿总是被动应战。
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同各类牛鬼蛇神一较高下。
她虽出身低了些,却也不是烂泥软柿子,任谁都想捏上一把。
如此一来,也算一劳永逸,应是无人敢再近她的身,寻她的不痛快了。
舅舅那边,若有机会再向他解释好了。
至于名声,自上次寿宴早已成为众矢之的,也无惧多一糟了。
“你,你莫要以为如今傍了高枝,便可高枕无忧,你这般狂妄,迟早是要后悔的,要付出代价的!”
“贺云音,此话,我原封不动,奉还于你。”
贺云音语塞,她本以为徐弦月前几次那样硬气,无非仗着秦越川陪在身侧,有人撑腰才肆无忌惮。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她落单的机会,想来刺她一刺。
今日似乎是她自寿宴赐婚后,第一次以容王妃的名头前来宫中参宴。
孤身一人面对众位高门女眷异样目光,如何能不惭愧,不自卑?
她就是想告诉徐弦月,便是镀了容王妃的金边,即便面上诸位与她和善,瞧不起她的还是瞧不起。
却不料,徐弦月竟是如此……不走寻常路。
自爆短处,公开树敌,倒是让贺云音接下来不知该以何招式应对。
只能干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心里生闷气。
“月月!”
身后传来秦灵若的声音,徐弦月偏头看去。
“无需同这等闲杂人等多费口舌,随我去旁处!”
“皇后这边……”
“无碍。”秦灵若冲人群高声道:“容王妃,我强行带走了,若是皇后问起,诸位直说便可。”
秦灵若匆匆将她拉到旁处,一边走一边念叨:“月月你别多想,她们就是碎嘴,高高在上久了,最会拿身份说事了。动不动就摆背景,其实,抛却家族什么也不是!”
徐弦月笑应:“我没有放在心上,真的。我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爹爹是不曾做官,他是为了娘亲主动弃了仕途的,而且他已是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给了我最好的了,他一生都是为了我和娘亲,若是我因此介怀,爹爹会难过的。”
秦灵若顿足,回头看她:“月月……”
她还以为徐弦月是被刺激的破罐子破摔,失了分寸,干脆横到底。
却不料,她竟是如此想的。如此想来,那些话,似乎也不止对贺云音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贵女说的。
主动暴露“短处”,点破贺云音的心思,反而让她此后无法以此再“中伤”徐弦月。
贺云音能够同徐弦月相比得,似乎只有出身了,旁的贵女也是。
经此以后,大抵不会再有人,如贺云音一般,拿她的出身来说事,自讨没趣了。
如此,倒有些“不破不立”的意味……
“我很清醒,没有生气,真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月月……”
秦灵若不知心里是何感受,既替徐弦月酸楚,又替徐弦月开心。她自小便是公主,于身份而言听得大多是奉承与吹捧,她不知若是自己也如徐弦月一般光景,会如何应对。
徐弦月扯了扯秦灵若的面颊软肉,半是玩笑半认真道:“你别露出这副表情,爹爹与秦越川已经都将最好的给我了,我若是再不硬气些,岂非让他们失望?”
“不曾,月月从不曾让我失望。”
二人回首,是秦越川。
他一身凌冽,踏风而来。
他刚刚从龙霄殿拜见皇帝出来,悄悄见了衍虚一面。便听说了女眷这边的事,担忧她会受委屈,匆匆赶了来。
“世人多浅薄,慧眼识珠者少之又少。”
“除却出身,没有人可以同月月相比较。”
徐弦月真心牵唇笑笑:
“出身是没得选,旁的荣耀也只能自己赚取。”
“所以,那些孤本我知道该用来做什么了。”
“既是来路不明朗,干脆以此开一个书院,公之于众。不设男女,如我一般的人皆可凭借努力来赚取自己的荣耀。”
“谁说珍贵孤本典籍只能高门世家传承,我偏要让所有人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