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曦蒙着盖头端坐于大红锦被之中,掩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着从秦虞灵那里寻来的丸药。
若是秦昭烈不来便罢了,若他来,定要让他尝尝这宫中密药的滋味。
门口有脚步声。
徐明曦紧张得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盖头遮挡住了大片视线,唯有脚下方寸之地能够看得清楚。
只是,映入眼帘的,不是云锦革靴,而是,一双绣鞋?
“姐姐。”
是徐玉琼的声音。
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叠果子,一碟点心,和一壶酒。
徐明曦撩起盖头:“你怎么来了?金儿呢?”
红妆点染的徐明曦,本就细腻光滑的肌肤更加莹白如玉,朱红樱唇,明眸皓齿,万千风华,将徐玉琼看呆了。
“金儿……不知去哪了,我在窗外看着姐姐一人在此,不放心,特意过来陪姐姐。”
徐明曦心下感动:“多谢。辛苦你了。”
徐玉琼摇头,“姐姐才应是今日最辛苦的人。”
“我听闻,新嫁娘准备繁多,多半忙碌的一口水都未喝过,想来姐姐也是。”
她捧过一碟点心:“这些都是新做的点心,还热乎着呢,姐姐先吃一口垫一垫。”
徐明曦无心品尝任何食物,婉言谢绝了:“不了,妹妹吃吧,我实在没有胃口。”
“啊……这样吗?”徐玉琼似乎很是受伤,“这是我专门为姐姐做的,既是姐姐不喜欢,那便罢了,我自己吃好了。”
说罢真的取了一个,自己咬了一小口,沮丧地慢慢吃了起来。
徐明曦瞧她难过的神情,不由得反思方才是否太不近人情了。
徐玉琼是担忧她腹中饥饿,好心送吃食来的……
“妹妹,我突然有些饿了,分我一些吧。”
“当真?姐姐这个给你,我方才尝了一块,味道是不错的。”
徐玉琼开心地递给她一块百合糕,徐明曦笑着接过,一点一点吃了起来。
还不等她吃完半块,面前的坐着的徐玉琼忽然晃晃悠悠,似乎是身形不稳的样子。
徐玉琼磕磕绊绊走到她的身前,想要抢夺徐明曦手中的百合糕,迷离着双眼,含糊道:“姐姐……这,糕点有……有问题,别吃——”
话未说完,也没有来的及夺下徐明曦的糕点,便一头跌在地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
徐明曦大惊失色,即刻起身想要去搀扶徐玉琼,唤她起身:“妹妹?妹妹?徐玉琼,你怎么样,醒醒!”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将她扶到榻上,徐明曦忽然晕眩,头重脚轻,眼前一片混沌,想要开口呼唤“金儿”,还不等唤出一个字音,也跟着直愣愣栽到地上。
几息过后,最先昏迷的徐玉琼稳稳起身,抚了抚裙摆的褶皱尘土,睨了一眼地上的徐明曦,掏开她的掌心,取出了那枚丸药,喃喃道:“便知道你不会这么老实。”
“不过,秦昭烈主子有用,你要杀,我要护,暂时,他还不能死。今夜,既是你不想,那便由我来替你好了。”
徐玉琼指腹摸了摸徐明曦的小脸,“说不准我们还能在做姐妹呢,不过日后,在这府中,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尚且不得而知。”
徐玉琼扯了徐明曦大婚喜服的外披,套在自己身上,一把捞起徐明曦,扛着她直接塞入房间衣柜之内
安顿好了徐明曦,徐玉琼拍了拍掌上的尘土:“今晚你便在此好好休息。若是顺利的话,明日你我还能姐妹相称。”
重返榻上,她自己盖上了盖头,倒在床上,假意昏睡,只等着今日的另一主角,秦昭烈的到来。
秦昭烈身着艳红织金喜服,鬓发高束,头戴金冠,如果忽略身下的素与的话,也算的上是仪表堂堂,英武不凡。
秦昭烈摆了摆手,身后的一众唱礼丫鬟仆妇也不敢忤逆多言,撂下喜酒等物什便垂头下去了。
府里人都知晓,他可是个喜怒无常的主,高兴时赏银如流水,生气时杀人如切菜,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秦昭烈端过酒壶,瞧着床榻的妖娆身段,挑唇邪笑道:“曦儿这般困倦吗?”
“无碍,本王也不是那等墨守成规的人,既是困倦了,那便直接饮了交杯酒,一同安寝可好?”
“还不曾起身?是等待本王亲自前来吗?”
秦昭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液,不讲究地又倒了一杯,单手推着素与来到榻前:“曦儿,既是夫妻一场了,你我二人共用一杯,以示同心同德,如何?”
盖头下的徐玉琼被这般恶心的调情,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不过为了计划,她只得继续忍耐,将戏演完。
长久的呼唤未有回应,秦昭烈耐性消磨殆尽,将酒杯随手置于榻边矮几,粗鲁得一把扯过榻上的“徐明曦”。
“今日你我大喜之日,本王不想动粗,你也莫要不识抬举。”
一边说,一边扯了徐玉琼的大红盖头,冷声道:“起来,侍候本王更衣……”
只是盖头扯下,露出的,却并非徐明曦的面颊,而是那个曾经朝思暮念的小脸。
秦昭烈挑眉,玩味道:“……是你?”
徐玉琼假意缓缓睁开双眼,瞧见秦昭烈的时候慌忙直起身子,却又好像浑身绵软得没有什么力气,又娇娇弱弱地倒在了秦昭烈的怀里。
她软着嗓音,虚弱的抬眼看向秦昭烈:“王爷……臣女,并非有意,是有人给臣女灌了迷药,将臣女掳了来,方才睁眼,就是这般光景了……”
秦昭烈勾了勾她的下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徐明曦呢?她在何处?”
徐玉琼媚眼如丝,水盈盈的看向他:“臣女不知二姐姐去哪了,醒来时,就是如此。”
她有假装恍然发现身上的喜服外披:“唉,这不是二姐姐的衣裳?怎么到了我身上?二姐姐莫不是被人掳走,以我做筏子?”
秦昭烈审视地打量她的上下一番:“是么?便是说本王的王妃弃本王而逃,只留下你一人?”
“王爷在说什么,臣女听不太懂。”
徐玉琼“吃力”起身,火红外披滑落肩膀,露出内里的淡粉长裙,层层袖摆堆叠至肘间,露出一截嫩白藕臂,虚虚地攀上他的肩膀。
腕间的涂抹的芬芳缭绕鼻端,曾经熟悉思念的香味勾得他浑身火热,气血上涌。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气上头,今次的香味,似乎比上次她在王府侍疾之时更加浓烈馥郁。
徐玉琼自他怀中起身,袖摆若有似无拂过他的脸庞,摇摇欲坠得向他行礼:“本是王爷新婚之夜,臣女去替王爷将姐姐寻来。”
言罢,转身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秦昭烈怎可放过到嘴的鸭子,一个展臂将她重新捞回了腿上,一手捏着她精巧的下巴,一手色情的揉着她的软腰:“既是来了,也是天意,那今夜便由你替徐明曦好了。”
“不可,王爷,臣女亦是徐府的人,若是今夜过后,如何让臣女面对家中族亲啊~”
秦昭烈口中应着:“无妨,本王暂且给你个侧妃之位,若你将来早一步替本王诞下子嗣,本王为你求个平妻也无有不可。”
徐玉琼还欲推脱,却被秦昭烈蛮横地扔到榻上:“再多废话,那便侍妾好了。”
徐玉琼见好就收,娇羞道:“臣女没说不愿。”
秦昭烈单臂撑着越上床榻,欺身而上。
虽是光景不太对,徐明曦也不知身在何处,不过无碍,左右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眼前这等场景早不知在脑海中上演了多少遍,他可要好好好受用。
攻城掠地之时,秦昭烈忽然面色大变,头顶瞬时冷汗涔涔,青筋凸起,睁大双眼,直勾勾盯着下方的徐玉琼,咬着后槽牙,好一会才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滚——”
还不等字音落地,口一张,“哇”得呕了出来,粘腻温热地秽物喷了面色惊讶的徐玉琼满头满脸。
随后便梗着脖子倒在了她的颈间。
徐玉琼强忍着恶心起身,随手扯了悬挂的帷幔胡乱的擦了擦脸,心里暗骂: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这等任务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还不等他埋怨几句,床榻那边又传来了暴怒的呼喝:“啊啊啊啊啊啊!!!”
徐玉琼疑惑回神,眼见的床榻之上的秦昭烈,抱着脑袋,极度痛苦的咆哮嚎叫,抬眼之时,阴鸷双目尽是杀意。
徐玉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了一个措手不及,失神间秦昭烈已是睁着血腥眸子,一把扼住了她的脖颈:“是你!是你这贱人!毒害我!!是什么!说!!是什么!解药!”
“若是不说,本王即刻掐死你!”
徐玉琼反应极快,心念电转,即刻利用起了方才说的“谎话”:“王爷,臣女……臣女冤枉……臣女亦是被设计此处,想来,想来是……被人做了替罪羊……”
“替罪……替谁得罪!?”
秦昭烈听清了她说的话,低吼道:“是谁!!”
“臣女……不清楚……”眼睛无意瞥到柜子,计上心来:“此事……此事该是问……姐姐……”
“今夜,原本是姐姐的洞房花烛之夜……”
秦昭烈眼眸半眯,似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松了掌心,斥骂道:“徐明曦!徐明曦!!!来人,把徐明曦给我抓回来!”
“去喊府医来!!给本王喊府医!!”
*
容王府,徐弦月已经睡下,秦越川手握书卷,守在旁侧,等着今夜青风传回的消息。
窗棂异响,并伴有轻微呼唤声:“王爷,青风回来了。”
秦越川搁置手中书卷,无声出了房间,青风上前行礼:“王爷,计划已成秦昭烈已经中了您带回的霜炽之毒。”
“哼,很好,本王尝过的,自然要与罪魁祸首一同分享。”
“本是饮酒席间下的毒,那东西经过邱老改良,药效发作延缓了许多,恰好在秦昭烈洞房时显现症状,如此一来,恐怕,多半得是徐二小姐担罪名了。”
秦越川神情冷漠,声线无波:“竟是如此巧合,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青风垂眸不敢多言:这是天意吗?这是王爷算计好时辰故意的吧!
是不是徐明曦担罪名,秦越川不在乎。
这毒既是下了,他也无惧秦昭烈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还有旁的?”
“宫中那边传来消息,大公主最终选了容淞做驸马,又是一顿哭求,惹得陛下很是头痛。”
“透点消息给秦虞灵,使臣马上入京了,让她加快动作,尽早定下亲事。”
“是,还有前些日子,我们在京郊看到的那批人马,王爷可觉得是宫城的人?”
秦越川道:“让衍虚盯紧了秦烈行,若有异常即刻报我。”
那日京郊之外蹲守许久,终于见得一个黑袍男子,遮身掩面前来与使臣会面。
虽然相距甚远,见不到真容,但是秦越川敏锐的发现,那人好像身子不太好,每同使者说几句话便好像要以拳抵唇,好像在咳喘。
京都之中有头有脸的身子不大的好的不在少数,可是宫城仅此一位。
是以不得不防……
当真会是秦烈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