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忽然有人低声通报:
“四皇子,陛下差人到处寻您。”
那人说得委婉,苏旌钰也约莫猜的到,不可能是简单“寻人”这么简单,恐怕是当他畏罪潜逃了,正在缉拿追捕。
秦烈行施施然坐回原位,继续拨弄炭火,仿佛刚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四皇子,依照我说的做即可,何人替你顶下这罪名,便由不得我说了算了。”
苏旌钰收起马鞭,插回腰内,确定外面无人,快速离开了。
*
明黄龙帐内,皇帝坐于中央,怒视着面前之人。
秦越川手持羽箭,同苏旌钰分庭抗礼,各站一侧,率先开口:“这是自林场捡到的刺客箭矢,经查验,乃是南渊特有,恰好,方才四皇子不在帐中,侍卫从四皇子帐子里,搜出了不少,同儿臣手中一模一样的羽箭。”
大监自觉上前,取过了秦越川手中物什,恭恭敬敬递到皇帝面前,皇帝只看了一眼,视线又投向苏旌钰,阴厉开口:
“四皇子,这便是你们的诚意?朕竟不知,南渊竟是做些这般的打算。”
“当真是觉得朕,不会对你怎么样是吗?”
随手将那羽箭狠狠掷在地上。
帐帘迅速涌入大量侍卫,俱是手持枪械,将苏旌钰以及随他前来的南渊使臣团团包围,只待皇帝一声令下,便直接将苏旌钰拿下。
眼观情形不妙,南渊使臣心思电转,若是北玄皇帝扣留南渊皇子,说不定会以此要挟南渊做出什么承诺,或是土地,或是银两,或是其他,如此一来,那就同他们来到里的目的背道而行了!
绝对不可!
陪同使臣即刻护在苏旌钰身前,起身喝止:“北玄皇帝,此事,另有误会!还望给我等一个申辩的机会!”
皇帝摆手,那群侍卫齐刷刷收了枪械,却仍是严阵以待。
“朕便给你这个机会!说!”
苏旌钰不慌不忙,似早有准备,赔笑道:“陛下误会我等了,那箭确实是南渊所有,本殿不反驳。”
此话有些出乎秦越川预料,真不曾想过,苏旌钰竟然认了,还以为他会辩驳两句这不是他的呢。
不过他大抵也无从辩驳。
虽与计划略有偏差,不过无碍,更中他下怀。
秦越川那日去野斗场寻苏瑾言,于南渊的事,苏瑾言可比他上心多了。
苏瑾言本就比旁人更加注意南渊动向,苏旌钰入京都之前,事无巨细全都查了一番,区区箭矢,简直不在话下。
得知秦越川的计划,苏瑾言没有二话,一口应下。
他手中亦有南渊羽箭,本就形貌相似,窃得苏旌钰的,仿照着稍加调整不是难事。
秦越川倒是想知道,苏旌钰事到如今还有寻出何种理由脱罪。
苏旌钰道:“不过却并非仅仅本殿使用。”
皇帝并不买账:“你等所做之事,无论是谁,皆是代表南渊。”
“北玄皇帝,我们这次前来的目的是交好,并非来挑起争端,怎么会做出这等有损两国邦交的事,这其中确实另有缘由。”
苏旌钰唤道:“胡副将!”
应声而入的,是一个矮壮汉子。
南渊人的身形个头,普遍不及北玄人高大,却也因着这个特点,马背作战也比北玄人更显灵活。
这个汉子,眼瞧着是个典型。
“此事胡副将最是了解。”
胡副将双手一拱,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北玄礼,冲前方皇帝道:
“北玄皇帝,我们初时,不曾想过要刺杀陛下,只是想尽快解决那只猛虎罢了。”
“只是前些日子,我南渊这厢有个小子,禁不住北玄这边的诱惑,遭人挑拨叛逃了,还顺带偷了一些机密要报。”
“末将寻了他好些天,本不知他在何处,今次狩猎,竟然在北玄阵队发现了,且居然是在陛下身侧!”
“想来是趁乱,来个浑水摸鱼。”
“末将恼怒之下,本想悄无声息将其斩杀,这才射向他。末将瞄的确实只是那小子,绝非是北玄陛下。”
“想来那小子,是故意做戏,只是为了博一个救驾之命,在北玄求一个保命符罢了。”
说罢,单膝跪地,语气极是诚恳,“是末将心急,冒犯了北玄陛下,还望您恕罪!”
秦越川刚要开口,帐外忽然一阵骚动,并且伴有少女的呵斥声:“你们放开本公主,那黑炭头说话简直放屁,满口胡言,张嘴就来!”
皇帝听声便知来人是秦灵若,无奈暗自叹了一口气,“让她进来。”
秦灵若双手粉拳紧握,气哼哼走了进来,不忘向皇帝行了一礼,还不等皇帝启唇,转身,撩起裙摆,身姿飒爽地当众就朝胡副将狠狠踹了一脚。
胡副将本是半跪,虽说秦灵若的一脚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被猝然攻击,重心不稳,还是朝旁侧踉跄了几步。
稳住身形后,胡副将道:
“公主,我瞧您将来可能是我们殿下的皇子妃,不与您计较,您……”
秦灵若最不耐听这等话,谁说她要嫁给那个南渊的“黑熊精”了!
见他个头不高,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怒骂:“你还在放屁!”
皇帝虽然心里爽快,嘴上还是制止:“灵儿,不得胡闹!”
苏旌钰瞧着秦灵若这副小辣椒火爆性子,倒是有趣得紧,开口打了个圆场:“北玄皇帝,无碍,公主本性纯然,本殿喜欢。”
秦灵若回瞪苏旌钰一眼。
好似在说:本公主用你这个黑熊精喜欢!?
“灵儿何故闯进来,这不是你能玩闹的地方!”
秦灵若回头,盯着前方皇帝:“父皇,我在外面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们撒谎,阿冷不是什么南渊叛徒,他姓秦,也是皇子!是北玄人!”
这都不算晴天霹雳,简直是平地惊雷。
秦灵若的一番话,不止胡副将与苏旌钰,连皇帝都惊得瞪大双眼。
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个儿子?
皇帝霍然起身,语态再无温和包容,肃声道:“秦灵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若你仅为保护那人,混淆皇室血脉,这是欺君之罪!便是公主,便是你母妃也护不住你!”
秦灵若挺直身板,三指对天,又义正言辞重复了一遍,眸光坚定,不容置疑:
“我,秦灵若,以公主头衔发誓,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假,任由父皇发落,是杀是剐,贬为庶民,绝无怨言。
皇帝见她如此,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朕的儿子?”
他又看着秦越川:“你不是说,他是灵儿的随护?”
秦灵若眼眶通红,点了点头,她知道秦越川如此说定是缘由,顺口接道:
“父皇,皇兄说的不算错,此事仅我及我殿内几个贴身婢女知晓,我不曾告诉过旁人。皇兄只当是我新招的随护。”
“秦冷说,她的娘亲曾为您的妃嫔,获罪入了冷宫。不久便发现怀有身孕,这才有了他。”
“是我心软,见他一人孤苦无依,想着也算他的皇姐,就对他多有照拂,今日之前,我思量,以他从前的身份,他应是从未来过冬猎,才将他托付给皇兄,假装做个近身侍卫,进入林场长长见识,可没想到……”
秦灵若越说越委屈,她是真的替秦冷难过。
抬起手背摸了摸眼角,仰头看向皇帝:“父皇,他就算不是您的儿子,也为您挡了几箭,险些丧命,您怎么能任由这群人胡扯!”
秦灵若转向胡副将,拿出自以为最足的气势,嗔瞪他:“黑炭头,你说他是你南渊叛徒,可他跟随本公主近半年了,我清灵殿的人皆可做证,你呢,除了你,你们南渊可还有旁人做证?”
胡副将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瞟向苏旌钰。
苏旌钰亦是一时没有料到这个变故,袖中五指捏得“咯吱”作响。
秦烈行身为王爷,宫城之内这么大的事,到底是有意隐瞒,还是当真不知!
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他不是说,那人只是个无名小卒吗!?
看起来,这个北玄皇帝,似乎也是方才知晓自己多了一个皇子。
苏旌钰面不改色思索着应对之策。
想到为此所做的其他准备,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时间上,还是需要再拖至少一刻钟。
等到那边事成,死无对证,一切便都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