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某事,徐弦月又问玄一:“无名的事如何了?”
“王妃勿要心忧,凭着您的追影粉,再加上追踪这一块,玄宵阁都是着紧训练过的,已经寻到无名。”
“依着您留下的法子府医已经施针活穴,喂了解药,脉象已无大碍,气息也已恢复,只是仍然未曾醒来。”
徐弦月点头:“毕竟是强行抑制身体肺腑血液凝滞,拖的时间越久,压制得越久,便需要更长的时间缓和静养的,无碍,只要依着我留下法子每日施针活穴,过几日应是便会醒来。”
玄一侧耳倾听了远处打斗声,道:“王妃,那厢牵制的禁军仅是一时半刻,属下不可多久留,需得离开了。”
“好。”
“王妃暂且忍耐,属下马上寻来相替之人,尽快助王妃脱离困境。”
玄一走了几步,折身又道:“差点忘了,还有这个递于王妃。”
徐弦月疑惑:“嗯?”
玄一不多言,只将一封信笺递在她的手中。
徐弦月愣怔片刻,随即牵唇展颜:“嗯。”
目送玄一消失于无际夜空。
徐弦月展开信笺,迎着月色,纸页之上字迹苍劲,仅是一句话,却分了两色墨迹:“玉骰情深知卿许,定不负,相思意。”
徐弦月抿唇,月下少女笑得温婉轻柔,潋滟含情。
他发现荷包的“秘密”了。
还算有良心,知道递封书信前来。
徐弦月将信笺细心折好,重新收入袖中。
冥五醒来时,有片刻失神,意识骤然清明,翻身坐起,警觉环顾四周。
“你醒了。”
徐弦月瞧他这副警戒神色,便知晓他定是在搜寻自己的身影。
徐弦月抱膝坐在高墙之下,将视线自天边的皎皎明月收回眼前,重新投在冥五身上,平淡的说道:“你这般的身法,委实太不中用了些。仅是被刺客误击,便昏迷了这样久的时间。”
冥五利落起身,凝着徐弦月的身影顿了几息,口气隐含质问:“你从方才,一直在这里?”
徐弦月扶着墙身,也慢慢站定,无畏坦然回视着他审视的目光,压着火气反呛道:
“若不然呢?”
“我身无武力,无法自护,那些刺客多半是冲我来的,你又……”
“连你都敌不过,擅自离开,我是去寻死吗?”
声色虽是绵软,说出的话却不无讽刺尖锐,字字追讨,控诉之情溢于言表。
似是对他极度不满,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分:
“皇后娘娘派你做我的随护,你便是如此‘护’的?到头来,反而还要我守着你!若不是担忧你死了,皇后娘娘首要会怪罪、怀疑到我头上,你以为,我会情愿留在此处?”
“还说我废物,我瞧你比我这个废物也强不到哪里去!”
一番抢白,让本就不善言辞的冥五,更加无话可说。
徐弦月看不清黑巾之下的面孔是何表情,只听得嘲哳磨耳的声音,隐忍的道了一句:“抱歉……”
徐弦月无心在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缠,越过他的身侧道:“已经这么晚了,再磨蹭下去该是晨起了,送我回殿!今此之事,下不为例。”
冥五没有应答,顺从的跟在他的侧后方。
回到衍芳殿时已是将近丑时。
徐弦月今夜困极累乏,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修习控魂,闭了殿门,只留了一盏引路的烛火,走向床榻,难得惫懒得连衣裳都不曾脱下,便拥着锦被入了梦乡。
于梦中,她好像见到了晨思暮想的眷恋身影,朦朦胧胧,瞧不分明。
徐弦月口中无意识轻轻弥唤着:
“阿涉……”
声音轻渺如尘。
寝殿空寂,烛芯摇曳,却无人应声。
这一觉睡得香沉,还是红竹将她唤醒:
“王妃,王妃!”
徐弦月睁开双眼,见是红竹,没有立时起身,只含浑问道:“红竹?……何事?”
红竹道:“王爷要见您。”
徐弦月晨起头脑混沌,一时竟也未曾反应过来,脱口问道:“哪个王爷?”
“自是祁王,祁王要见您。”
听闻祁王,徐弦月头脑如寒风过境,当即明朗,直身坐起,眼清耳明,声线清晰再无迷蒙:“因为何事,祁王要见我?”
“奴婢不知,今晨听闻云妃遭受刑责后,祁王便要见您,与奴婢说,要您去勤政殿一趟。”
徐弦月头脑迅速分析,龙憩殿,是陛下除却往日前往后宫之时,自己的寝殿。
秦烈行如今的躯体是秦昭烈,明面上她也是他的皇嫂,怎么敢当着皇帝的面召见于她?
徐弦月狐疑,却也不能耽搁,由着红竹为她梳妆打扮,不消片刻,主仆二人来前往龙憩殿。
途中同秦烈行碰了个正着。
徐弦月不知是巧合,还是秦烈行有意在此拦截,捏着红羽的做派,娉娉袅袅行礼道:“王爷。”
秦烈行座于素与,平静睨了她一眼,向她递了一个檀木盒子。
“里面的东西你取出几粒,收在自己袖中,待会儿老皇帝要是问你什么,你就说无事,嘱咐他将这药丸服下即可。”
徐弦月低眼,看着捧在手心的盒子,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
秦烈行连陛下也不放过,这药丸,多半有大问题。
“此事,自有御医张罗,贸然由我一介外人相送药丸,会不会不太妥当?”
秦烈行嗤笑:“你是外人,你这具身子可不是。前段时间老皇帝服了容王妃的药身子确实大有起色,此后,于容王妃,也算得上有几分信任,如今既是你得了她的身子,便也承了老皇帝的信任,有你去送,再是合适不过了。”
徐弦月微微咬了咬唇,握着木盒的五指不自觉收紧。
秦烈行看得出她的踌躇,又道:
“无碍,当真是有什么后果,轮到这副身子上,届时你已经回归本体了,此事,从头至尾,都是容王妃一人所为,红羽,此事与你无关,你且去做便是。”
呵!?
忍住,忍住,最近想骂脏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
徐弦月磨着后齿,指甲扣紧木盒边沿,强行压制了怒火,不动声色咽了一口气,道:“属下明白了。”
“你无需有过多举动,顺势而为即可。”
徐弦月不愿再同他搭腔,跟随着秦烈行,一同前往龙憩殿。
其实,有个问题,徐弦月一直都想知道,只是以现在的身份,不便开口问询——衍虚去哪里了?
他不是秦越川的人吗?
为何近来几次,似乎都不曾瞧见,听见他的身影与动向。
徐弦月看了一眼秦烈行的背影,又迅速收回视线,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衍虚,该不会……
未及深思,秦烈行已经入了龙憩殿内,徐弦月快步,随他径直入了内殿。
“父皇,儿臣前来探望父皇,听闻容王妃痛些医理,既在宫中,便邀她一同前来。”
徐弦月正欲行礼,皇帝摆手,“罢了,此处没有外人。”
“朕近来觉得身子不太舒坦,那帮子御医总说是疲乏过度,要朕好好修养歇息,却总也不见起色。”
“容王妃,恰逢你在宫中,既是如此,且替朕瞧瞧。”
徐弦月余光扫了一眼秦烈行,移步上前,这才看清了皇帝的面色,若是说形容枯槁,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肤色暗淡,眼肌无力,抬眼之时,往日虎目的浩然明锐荡然无存,眼尾沟壑深邃分明,条条下垂,若非身着名锦,坐卧龙榻,谁能想到,面前这个面容憔悴至此的老者,乃是当今天子。
尤记太后寿宴时那次,尚且不及如此。
仅是几月而已……
徐弦月不忍再瞧,犹豫了几息,还是垂眸摸向了皇帝的手腕。
身侧旁观的秦烈行,身子逐渐前倾,眼锋凌厉,唇线抿起的弧度似有不悦,却也未曾言语,只轻抵拳咳了一声。
徐弦月恍若未闻。
片刻,徐弦月的五指离了脉搏,自袖中取出一个药丸,同秦烈行方才予她的几无差别:“陛下,身子确实无大碍,若陛下信得过儿臣,日服此药,或许可以有助陛下及早痊愈。”
见她取了药丸,秦烈行这才舒了眉眼,重新缓了身躯,单臂压在扶手上,目不转睛看着徐弦月斟了一碗清水,将药丸送服于皇帝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