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斐到时,手里握着两枝红梅。
他放在屋内的素白空瓶,梅香点点,萦绕在屋内。
每次来,他总是带些小玩意儿。
像哄小孩子似的。
江清婉感受到周身的冷气,便将身边的热茶拿了一盏给他。
“我还以为,这枚金镝,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用了。”
许斐见她难得沉着脸色,促狭道:“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你?”
江清婉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无力,塞满胸口,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今日,我看诊了两个病人,症状似是时疫。”
这句话让许斐的身形微定,握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得收紧了。
他皱眉道:“有几成把握是时疫?”
“我从未诊治过瘟疫病人,也只能根据医书上的记载猜测。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宁可按照最坏的结果做打算,也好过事到临头,束手无策。”
许斐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道出了几条消息:
“今年皇上沉迷修仙问道,召了数十名道士进宫。六部的折子积压至今,竟已有三月未批。以御史大夫魏大人为首的文官,跪在宣中门外求见皇上,连面都没见着,却统统被下了大狱。”
“如今,皇上干脆把奏折批阅交与了太监裴慎,朝中便又分成两派。一派巴结裴慎,以求升官发财;另一派,则是谋求新的皇位人选,皇上九个孩子,五男四女,除去夭折和病弱的,也就只剩下九皇子和三皇子。藩王那边,也不安分。”
“今年天气寒冷,边境的胡人没有过冬的粮食,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江清婉揉了揉眉心,“还真是烂摊子。”
群臣无主,争权夺利。
再加上如今可能会出现的瘟疫,老百姓还有什么盼头?
前世她跟随师父,一路漂泊,去的大多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人少才能灵气足,有利于修行。所以,她也只是听说后来九皇子登位,江蔓瑶被封为皇后,至于治理的如何,那就不清楚了。
如今她改变了江蔓瑶命运的走向,一切都是未知。
江清婉愈发觉得有些烦闷。
突然,一道力量将她带入怀中,微凉的手指捏着她的鼻子,“再皱下去,就成老太婆了。”
江清婉这次没有推开,而是紧紧的抱住了许斐,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紧紧依偎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许斐有些错愕,怀里的小姑娘刚到他的肩膀,细软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静静落在他的心里。
良久,江清婉启唇说道:“我要你帮我查京城最近一个月内所有的药铺记录,三日内必须给我。还有,分派一队人马,保护我的家人,不得有任何闪失。”
时间紧迫,她要先安顿好杨家人,才能无后顾之忧。
许斐说:“好。”
江清婉抬头,与他视线相对,“你呢,太子名义上已逝,你若想争这天下,打算如何?”
许斐笑着反问:“你怎知我非要那把龙椅?朝野之中,我的暗线最多,产业更是数不胜数,就连三弟和九弟的亲卫,都是我一手栽培的。不登皇位,我也是大耀的王。”
“我知道。”江清婉也笑了,“因为太子殿下舍不得看着百姓受苦。”
做一只闲云野鹤,固然潇洒。
可想要捂住耳朵,听不到其他人的哀嚎,也是件极难的事。
她进京时,便听说以前太子殿下亲民爱民,年少时便常常便衣出游,背着一柄长剑,若看到不义之事,必定出手。
可惜后来太子生病,渐渐也很少有人看到他的踪迹了。
直到现在,仍有许多人在夜里为逝去的太子放河灯纪念,尤其是受过恩惠的,还会烧些元宝祭奠。
“阿斐。”
许斐身形一震,面上竟难得有些恍惚。
江清婉又念了一声:“阿斐。”
许斐低头,轻轻磨蹭着她的面颊。
“我与九弟都是母亲所生,然而我不如他伶俐可爱,从小母亲都是偏爱九弟一人,纵然我才学再好,也不如九弟几句话哄的母亲开心。可我没想到的是,母亲恨我出生在九弟之前,就连太子之位,母亲也要为九弟夺过去。”
“从十七岁起,母亲第一次给我下毒,我便知晓。大概是怕我暴毙惹人怀疑,她便下的慢性毒药,一点点蚕食我的内力。她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之人,要我命,便拿去。”
“阿婉,你救了我。我便不能看着外敌入侵,更不能看着大耀毁在父皇手里。太子已逝,可淮南王曾走失一子,年纪与太子相仿。明日,你要归乡,我也要去往封地。”
一别,不知再见又是何时。
江清婉自然听出弦外之音,便颔首道:“前路漫漫,我们各自珍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