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对顾蓉还留有微末期待,那么在方才那一刻已扑灭顾初心中所有的火。
她坐在床边,视线落在衣柜的某一角,好半晌都没挪过。
微信提示声适时响起,顾初动了动,痛觉回笼,她嘶了声,垂头看手背一片血肉模糊,那个蓝色的小点快被她硬抠没了。
她感到一阵反胃,忍着不舒服去拿手机。
打开是沈易的消息。
shen:【在干什么?】
顾初思维发散,盯着聊天页面不说话。
shen:【前桌?】
shen:【同桌!】
shen:【顾初。】
手机不停震动,顾初回神,沈易还挺粘人的,她想着动了动手指。
初一:【在想事情呢。】
shen:【运动会的事?班群说月中运动会,我看了下,这次成绩要是没进省队,我也能参加了。】
班群里的聊天记录已突破99+,顾初没注意看,不知道班群讨论的事。
初一:【那你能进省队吗?】
shen:【你猜。】
初一:【能。】
shen:【前桌,对我美化挺深啊。石乐被人起哄去跑男子三千,正在群里大战呢。】
顾初浅笑了下,回:【祝程砾好运。】
和沈易聊了两句,却把顾初从混沌的泥沼里吊离出来,她见沈易的聊天框一会“正在输入”一会又恢复昵称,不知道酝酿着什么,她放下手机决定去洗个澡。
洗澡的时候,热水冲在手背上,激起阵阵颤栗。
顾初的胃终于在这时候崩盘,她弯腰吐出了晚上吃的饭,食物的腐烂和酸味在她口腔和喉咙留下味道,她刷了两遍牙。
兴许是吐出来了,她胃舒服了,生理反应少了许多,不再随时愣神了。
而手机的另一端,沈易也回了消息:【前桌,明天给你带巧克力。】
初一:【好。】
顾初发现自己正在贪恋来自于沈易身上的光,他真的太好了,学习认真,对待同学友好,会给她塞糖,为她鸣不平,会耐心等待。
自卑不请自来地敲开心门占据顾初内心,与之同来的是深深的害怕。
她发现她并不是六边战士,不能方方面面做到坚强无比,秦校长有些地方说得没错,她和沈易的确不是同一层面上的人,她想奋力往上走,去看更好的风景,而那些风景也许沈易早就看过。
她想通往的罗马,沈易就已经站在那了。
其实真正美化对方的是沈易。
沈易把她想象得太过美好,会不会某天发现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个挣扎地普通人,或者说连普通人都不如。
顾初躺在床上,天花板变成了吞食魂魄的黑洞。
她讨厌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困境,讨厌因为别人而害怕未来,讨厌去伪装。
“我就说吧,人不要有期待,也不要特意去美化谁,会不尽如意的。”她自个嘟囔着,睁着眼凌晨三点才恍惚进入梦境。
梦自然也不是好梦。
她梦见了哑巴寡妇杨婶。
杨婶是外婆的邻居,三十五岁就守了寡,没儿没女,年迈的父母住在弟弟家,她一人守着空房子,有太阳的时候就坐在门槛织毛衣,或者在坝子里晒被子,空闲时就去土里栽点爱吃的菜。
她身材在农村一干妇女中算是丰腴,丈夫在世时疼爱她,很少让她去干农活。丈夫一死,村里的老光棍和有家室的男人虎视眈眈,惹得村子里的妇女不满和嫉妒,说她是破鞋。
杨婶不是好欺负的,面对调戏会拿着锄头挥向不要脸的男人,跟不要命般,逐渐地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耍流氓。
外婆是杨婶为数不多能交流的人,顾初和外婆住的时候,杨婶很喜欢逗她,经常拿着糕点哄她,还给她织毛衣。
她那时对杨婶也很喜欢。
发生转变是在她寄宿在前舅妈家后,那年过年回去给外公烧纸,要在乡下住一晚,顾颖趁他妈不在,就要伸进小顾初衣服里,小顾初害怕大叫,杨婶冲进来就是一脚给他踹在地上。
顾颖他妈知道了,又吼又骂,直接给顾初外婆打电话,说她带不了顾初了。
顾初那才得以回到外婆身边,从某方面来说,她感谢杨婶。
梦里她却着重在于顾颖欺负她,而不是杨婶,她被噩梦困住,鬓角全是汗,眼尾也逼出了泪水。
“叮铃铃”闹钟解救了她,她猛地睁开双眼,压在心口的气不断往外涌,心跳得快出来了。
平复好情绪,敲门声响了,顾蓉叫她该起床了。
顾初抹了一把汗,去厕所用凉水洗了脸,脸色黯淡地换衣服吃饭。
顾蓉好几次欲言又止,顾初当没看见,出门走得快,不给机会让她说话。
“嗨,早,顾学霸!”四楼程砾提着鞋后跟跟她打招呼,顾初没什么激情地回答:“早。”
程砾穿好鞋,直起腰,蹬了蹬脚,才看向她:“顾学霸,昨儿学习到很晚啊?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乌青,老夫掐指一算,是没睡好。”
顾初分给他个眼神,心不在焉地说:“程大师这都看得出来,很厉害。”
程砾:“……”我怎么感觉是反话?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他们在红绿灯看见了沈易。
沈易双手插兜,单肩背书包,直直望着他们的方向,在与顾初对视时,莞尔一笑。
清晨的风都是甜的,顾初吸了好几口,平息自己那点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