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拿到红木短剑后爱不释手,每天都要耍上几个时辰。
有一次,他背着所有人偷偷溜出府去,害的全府上下的人好找,几个贴身伺候的更是免不了罚。
年纪稍大的挨了板子,哀嚎的声音在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回响着。
年纪小的,比如楚瑀和另外几个书童,都端着一盆满满的水,顶着烈日在院子中罚跪。
有人坚持不住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群孩子里有的精疲力尽倒下,有的中暑晕倒,只有楚瑀坚持了下来。
一直等到傍晚,李恒被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送了回来。
那大汉身份不简单,他前来与李家家主和夫人说了许多。
所说大概就是李恒偷偷跑去风原武堂,在教习面前展现出极高的武道天赋,拿一柄短木剑打败了许多从小就练习的孩子。
最主要的一句是:剑术天赋极高,根骨不凡,有入仙门的潜质。
仅这一句话,改变了李恒每日的生活。
他的日常从练字变成了各种各样训练。
“小雨!爹说我可以练剑了,我再也不用对着白纸写字……”李恒满脸喜色的冲进院子,欣喜却在看见院中光景之时戛然而止。
几个书童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小雨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抬着水盆的双手紧绷的发紫,早就没了知觉。
“真的吗,恭喜你啊。”楚瑀平静发出祝贺,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颤颤巍巍的放下了水盆。
李恒得到了他想要的,却并不开心。
他知道,他私自溜出去的决定让身边人受罚了。
那天以后,楚瑀感觉李恒性子变了,他再也不似以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少爷模样,私下里只有几人的时候,倒更像是朋友。
楚瑀不在乎,这一切转变对她来说只是换了个工作内容。
不过,比起练字,李恒本来就喜欢练武,倒是让她的工作更简单了些。
……
李恒觉得小雨是和他最玩的来的好朋友,他们无话不谈,无论自己说什么,小雨都能接上茬。
但很奇怪,他这个朋友不爱笑。
哪怕他们遇到了超级好笑的事情,也只能看见小雨敷衍一下,随即恢复了那种平淡的神情。
李恒不明白,他只觉得小雨不开心,可能是饿的。
他开始天天带吃的给小雨。
小雨照吃不误,身材也慢慢从营养不良开始慢慢长肉。
但她还是不爱笑。
就这样过了几年,两人都长大了许多,长成了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
李恒原本都习惯了小雨不爱笑这一点,直到有一天,他撞见小雨为了替一个小伙伴讨要拖欠的月例,抄起一把锤子,当场就朝比她还高半截身子的管家走过去的时候,他惊呆了。
小雨脸上还是那个熟悉而又平淡的神情,却在此刻展现出了一种生死看淡的疯感。
对,就是那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早就不想活了的感觉。
难道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也是那天开始,他才知道手底下的人中饱私囊,私吞其他家仆的月例。
这对于一直沉心于练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李恒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他狠狠处罚了管家,甚至当场把他解雇赶走了,母亲却在傍晚把管家召了回来,让他当个门房。
好像说什么,这个管家是个远房亲戚,本就是来投靠的,不好将人直接赶出去。
李恒只觉得,离谱。
他现在有点慌。
他怕自己的朋友哪天不想活了自己找个地方一不留神噶了。
所以那天他把试玄仪带回家时,心中是忐忑的。
无论将来自己拜入哪个门派,无论小雨有没有修炼天赋,自己都要把她带出李家。
她明显不喜欢这里。
如果带不进宗门里,把她安置在她想去的地方也好。
不过,他有点多虑了,当试玄仪在小雨手中发出耀眼的红光时,李恒心中激动万分。
对啊,小雨身手和反应本就比常人灵活,能百分百接住自己洒出去墨汁。
她本就比常人有耐力,哪怕身形瘦弱成那样,也顶着重重的一盆水坚持了一整天。
为什么要怀疑她没有天赋?
此时,看着小雨依旧懵圈的神情,李恒激动的手舞足蹈。
小雨,你知道你的玄光比风原武堂其他孩子都要亮吗?
小雨,你比他们都厉害啊,哦不,还有我,我俩牛逼!
“小雨,你也有天赋,我们一起拜仙门吧!”
那天,小雨笑的特别开心,真心实意那种,甚至笑出了眼泪。
悲喜相交,这是她第一次展现最真实的情绪,李恒能分辨出来。
还说了一句让他听不太懂,却一直记到今天的话:
“谢谢你,李恒。”她激动的时候不会喊自己少爷。
“原来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算了,要不是你告诉我这些,我都要觉得我的人生是恐怖故事了,你让我对将来有了憧憬,原本找不到回去的办法,我都想死遁了,没想到啊……”
“呼~”说完那些叫人云里雾里的话,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给了回应:“李恒,我们一起拜仙门吧。”
……
李恒开始用真家伙训练了,那把红木短剑已经不够看了。
李恒在风原武堂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段日子李家上上下下都在忙李恒拜宗门的事情,只当他沉迷练武,是好事。
李家家主不知道楚瑀也有天赋的事情,修行资源本就昂贵,李家不可能同时供着一个少爷还要供一个非亲非故的丫鬟。
所以,李恒只跟家里说是一路上需要有人照料,并且选择了小雨。
李家也没当回事,他们也认同自己的儿子需要人照料。
一天,有个李恒的贴身书童阿赞回来找楚瑀聊八卦,说少爷喜欢上一位逍遥剑宗的女弟子,他见过,说长的可好看了。
“所以他想去逍遥剑宗喽?”
“这个宗门好吗?”
听见楚瑀问着不搭边的问题,书童阿赞弹了弹她的脑瓜子:“你问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话!”
“嗷,听着呢,这不是聊到逍遥剑宗了吗?”
楚瑀无奈的摸着被弹得有些疼的额头。
“逍遥剑宗你都没听说过吗,咱中州第一,争个五大门派之首也是绰绰有余!”
阿赞吹嘘了一番,立马把话题扯回去:“不过,我看少爷想追人家怕是难喽。”
“哦,那你说有没有比逍遥剑宗更厉害的宗门啊?”
“我服了你,小雨,你根本没有听我讲话!”
“听着呢,所以到底有没有比逍遥剑宗更强的宗门啊!!!”
“这个我怎么知道啊!”
“那和它差不多的宗门呢,有没有?”
“还有有四个吧,不过……离得都太远了,都不在中洲了,我这辈子连风原郡都没离开过,别说另外几个洲了……”
“这样啊……”
阿赞听着她对其他宗门如此感兴趣,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其实,小雨,家主看不出来,我们这些亲近的朋友是能从细节里感受到的……”
阿赞在这时突然放低了声音,越说脑袋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都含糊了,楚瑀听不太清。
“什么,看出来什么?” 楚瑀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也有天赋,你是要去参加仙门考核的。”阿赞小声问道。
“额……” 楚瑀一时间有些噤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们天天形影不离待在一起,怎么会看不出来,你知不知道,正常女孩要是像你以前那样瘦,早就因为营养不良病痛缠身了,就你活蹦乱跳的……”
楚瑀:“…我…瘦弱的那段日子,非我本意,毕竟那个时候我才五岁,要说打也打不过……”
阿赞:“算了,不提伤心事,你要走了,我们作为朋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给你凑了一些钱。”
“什么?” 楚瑀大吃一惊,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
她以前不过是把他们当做共事的同僚,相处时间长了不得不多有交流,才像是朋友的。
没想到……
阿赞拿出一袋碎银,塞到楚瑀手里:
“我听说修炼这种事很费钱,但我们大家都没什么钱,少爷不用担心,他有家里支持,可你怎么办,所以我们拼拼凑凑攒够了这些,你别嫌少……”
“我不能要。”楚瑀连忙拒绝,她明白所有人都不容易,自己不可能就这样拿走别人辛辛苦苦赚的钱。
阿赞看她这样,脸上有了些许愠怒:“你要这样不念交情,我可就生气了。”
“交情归交情,金钱归金钱,生气两天就好了,钱没了就是没了。” 楚瑀把钱袋塞回去。
“要不是你挺身而出去找管家帮我们讨月银,我娘早就病死了,阿木他家里人也是,都盼着他的月例银子过活,小雨,你帮了我们好大的忙,这是你应得的。”
在阿赞和她的争执之中,楚瑀都没发现自己红了眼眶。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她觉得。
自己虽然前途是未知的,但总比待在李家做下人要好,她应该开心。
但看着这些曾经的朋友,她开心不起来。
“你只要经常回来看我们就好。”
“我觉得你要是发达了,那就好了,当你的朋友,以后说出去都没人敢欺负我们。”
楚瑀听完真的哭了,半死不活的在这个新世界和新身体里过了十二年,她天天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却在这一刻破防了。
这样真挚的关心,怎么能不叫人动容?
阿赞的请求她二话不说就答应。
“我一定常回来看你们……”楚瑀边说边哭,拿出一块帕子不断擦鼻涕。
“呜呜呜,我,我一定,一定,回来,呜呜呜………”
她不知道,从那以后,她只回来过一次,那是在宗门大会开启前一个月,她回来探亲,朋友们早就各奔东西,离开了李家过上自己的小日子,本来约好每年一聚的,再之后,她成为了天辰仙门的炼炉鼎,再也没回来过。
不过眼下,正是楚瑀哭的煽情时。
“呜呜呜你们怎么对我那么好……”
阿赞看楚瑀眼泪跟决堤似的,很不适应,但还是趁她不注意,把钱袋悄悄系在她腰间。
“诶,小雨,雨姐,姑奶奶,别哭了,擦擦鼻涕,鼻涕啊,这块才是你的帕子,别拿我袖子啊……” 阿赞恢复了以前损友的模样。
“呜呜呜,我生下来都没哭你现在让我哭一下怎么了……”
“哪有人生下来不哭的?你怎么记得自己没哭啊?”
“我就没哭,我记得清楚呢,呜呜呜……”
这时候,另一个书童阿木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不好了,少爷不见了,你们……”
他一看小雨在旁边哭的稀里哗啦,一时间将要说的话全部噎住。
“呜呜呜,这货怎么又不见了,还得去找,我还没煽情够呢……” 楚瑀擤了擤鼻涕,忙不迭站起来,便径自出去找了。
阿木皱着眉头朝小雨背影问道:“诶,我还没说少爷在哪不见的,你就这么去找了?”
“找就对了!” 楚瑀背影快速消失,只有声音传过来。
“少爷去找柳姑娘见面呢,去了好久不见人回来,我四处寻不到便回来了。”阿木挠挠头说道。
阿赞也跟着站起身,神色中带有些许慌乱,但想到少爷练了那么久的武,应该有些自保能力,便稍稍放下些心。
但他也是站起来才感觉到自己腰间多出一重物,抬手一摸,发现刚刚挂在小雨腰间的钱袋子不知何时竟然又回来了。
这钱袋竟然被小雨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来了?有修行天赋的人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