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来店里购物的空隙,擦完蛋糕柜玻璃的黄小芹,连续站了几个小时后感到脚关节累得不行了,便坐在供顾客堂食的椅子上让双腿放松一会儿。
她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一切只是途经,并不是花开了就是春天,恰似刚好在梦中,没有被雨声叫醒。”
她喜欢在手机上录下一些自己的人生感悟,喜欢用文字的魔力来鞭策自己。有时,也会记下少女粉红色的幽梦。可是,更多的是理智,她的心底,有难以启齿的隐情。多想有个信得过的人站在她的面前,细细的向他倾诉,渴望他温情的抚摸。
黄小芹知道她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机会,而且是真真实实地站在她的面前了。像一支雨后的海棠一样,高洁、明丽的盛开在空中,温柔地对她微笑。可是,她还是狠心地捏灭了这一美丽的萌芽。
黄小芹不愿再多想,越是想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叹了一声,关上手机。
刚熄手机,一个微信消息传了过来,是林恒。
他的微信昵称是“穿牛仔裤的螃蟹”。
穿牛仔裤的螃蟹:
我真不明白,你为啥总是在逃避我?
我有那么可怕吗?长得像只黑猩猩,还是恐龙?
黄小芹眉头一皱,拨弄了几下回复界面,开始打字。
她的微信昵称是“冰是睡觉的水”。
冰是睡觉的水:
??,哪里逃避了,抬头便见,我又不是鲨鱼要潜水哈。
穿牛仔裤的螃蟹:
那为什么从不正眼和我对视说话?
冰是睡觉的水:
驾驶期间,拒绝饮酒!
另外,月华姐才是你的菜,好好珍惜吧。
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着,但那不是爱,我更相信是兄妹情。
穿牛仔裤的螃蟹:
拜托公主,别乱点鸳鸯谱好不好。
我和陈月华就像水果蛋糕,四季的花果,装饰流年。
你才是朱古力蛋糕,先苦后醇,酣醉的是岁月。
冰是睡觉的水:
哥哥,你那是上火了,要多喝夏桑菊哈。
别成天目赤头痛的尽惹风热感冒噢。
穿牛仔裤的螃蟹:
哎哟,这么可爱的仙子!
能在好麦香蛋糕店幸运地与你相遇,真是我姓林的几辈子修得的缘分啊。
爱情的尽头就是感冒,我喜欢为爱生病。
哪怕瘫痪在床一辈子,只要佳人伴侧。
桌上再有一瓶子的百合花,可以幸福的给祖宗们发喜信了。
冰是睡觉的水:
林大师傅,请你别乱扯了,再胡扯本宫真的要生气了。
工作!小女告辞。
黄小芹退出微信,熄了屏幕,一看裱花房,那小子眯眼看着手机屏幕偷着乐。
陈月华正在收银台的电脑上对账,她好像没有发觉刚才在自己的旁边有流量在偷窃青春的小光阴。
陈月华对完账,交给在旁边的店长刘悦敏继续查看。没有客人的时候,面包店内全是静物的满架产品和货架,枯燥单一的工作环境增添着内心不断积聚的空虚。她瞟了一眼在饼干架上整理货物的黄小芹,又看了看裱花房内埋头打奶油的林恒,拿出手机,划到微信通讯录,点开林恒的聊天界面,便开始打字。她打字速度闪电般飞快,一眨眼就打出一行句子。
她的微信昵称是“连衣裙上的沙漠”。
连衣裙上的沙漠:
恒哥,周末去万达广场炸街不?
听说搞活动,有歌手现场演唱。
还有天南地北的各种风味小吃。
人们说的好,情人可以不爱,唯美食不可辜负。
想想让人充满期待。
穿牛仔裤的螃蟹:
陈美女,请你称呼我为师傅。
别成天哥呀弟呀的,让人臊得慌,面包坊又不是武林大会。
另外你见过哪间面包店周末有休息的?
只有周末才有生意,店里的活不用干了?
老板同意周末放假给你,让你去万达广场疯狂?
连衣裙上的沙漠:
林大师傅,你就不能屈就一下自己吗?
就不能陪本姑娘市井小巷,公园野郊休闲一下时光么?
天天不是上班就是下班,围着店门转,一半青春都废了。
这囚徒一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穿牛仔裤的螃蟹:
你跟老板说,哪一天去,去休闲多少天。
只要他同意,都是你的自由啊。
还有,杨师傅,张师傅,他们也是绝配的好人选。
陈美女可别走花了眼哈。
连衣裙上的沙漠:
你看我像头杂食的母猪么?什么都吃,不挑食?
穿牛仔裤的螃蟹: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你,是你自己承认的。
主动把这些标新立异的荣誉词往自己身上揽的。
连衣裙上的沙漠:
难道我在你的情眼里就是如此一文不值?
你太会扮高雅了吧。
穿牛仔裤的螃蟹:
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不错的同事。
虽然脸皮厚点,虽然喜欢想错地方,虽然有点像粘鼠板。
连衣裙上的沙漠:
粘鼠板?你妹的。
一和我说话就见你火气大,好像是我旱了你十年似的。
对小芹却是口水流出三尺长,我哪点比不上人家了?
何况她刚入职时还是我带教的呢。
穿牛仔裤的螃蟹:
姑奶奶,人家小芹一直对你恭恭敬敬的。
你别总是扯上她,好不好?
自己不顺心时,动不动就乱拿人家出气。
让人家无辜受到伤害。
大家都是同事,你就不能好好相处么。
连衣裙上的沙漠:
你这说话的态度又像是与同事好好相处的样子么?
对我冷冷冰冰的,另一面又装一颗小太阳的样子。
你也别泥鳅揩油,还嫌自己不够滑,哼。
穿牛仔裤的螃蟹:
越说越乱,越解释你越糊涂,我承认我口才斗不过你。
我投降。本职公务在身,跪谢公主了。干活,哼。
连衣裙上的沙漠:
扮圣人,真没兴趣,哼。
穿牛仔裤的螃蟹:
扮圣姑,真没兴趣,哼。
黄金时段,店门前的马路人来人往,甚至树上飘下来的落叶,也被人们匆匆忙忙的脚步,无意踢飞到店门的地板上。而平淡时分,很久也没一个人影走过。只有天空阳光投射的光线落在店门玻璃上,又反射到裱花房的玻璃墙,光线有时会让林恒眼睛很不舒服。
恰好又有一束光线又照进裱花间,他不禁抬头望向店外面揉揉眼睛。此时的闲时段,轮到陈月华在前场值班,其他的员工不在。
忽然有物流员工送快递来,叫着陈月华的名字。她忙上去领取,之后在门口处拆开包装。看来是拆包动作急了点,一只小瓶子似的东西掉下来,滚到货架底下。她只好弯腰低头在货架底下的缝隙搜索,恰好看见的林恒觉得有点滑稽,因为弯腰的时候,她的后背大部分走光了,雪白雪白的肌肤仿似小型的雪原,让他暗赞做女人真好。又想着那瓶子应该是什么化妆品吧,女人们的工资大部分在此阵地上阵亡。
两天后的傍晚五点多钟,正是销售的黄金时段。大伙儿都在忙,如乡下急雨中抢收晒场上的稻谷一样争分夺秒抢时间。黄小芹不时在前场和后场之间来回穿行。从后场成品架上拿货到前场来给货柜补货,又把售完了货品的空烤盘送返后场。间或又给选购的客人夹货到购物盘中,忙得满额是汗。
陈月华则和另一个员工在收银台前收款及打包,手脚都没有停歇的半刻。夕光从墙玻璃照进来,店里充满晕黄的色彩,在面包香味的加持下,流淌着浪漫的诗意,可是众员工无心欣赏。
“小芹,快来。”忽然,陈月华挥着手朝黄小芹叫喊道。
黄小芹应声抬头,望见收银台上,一个客人正在翻看生日蛋糕图片。她赶忙走过去接待客人。
“小芹,明天我休息一天,这个客人的生日蛋糕比较重要,客人说是明天晚上九点钟取货。你来写单子吧,到时候客人来取货或是取货前生日蛋糕有什么需要修改的,你就和客人以及裱花师傅沟通。”
陈月华一改往日那不冷不热难以捉摸的深奥表情,这次是笑容满面亲切温暖的样子,让黄小芹感到久违了的亲和,那个她刚入职时陈月华曾经给的亲姐妹般的感觉又回来了。
黄小芹自然很开心,拿出单子复写薄预备好,等待客户确认蛋糕图案下单。
顾客李小姐很耐心的在生日蛋糕图案页上浏览,过了一会,她目光终于停在17号朱古力水果蛋糕上了,端详了一下又点点头。
“就选这个吧,17号图案,做5磅,水果中心位置做一只生肖猴,猴子前面做一个巧克力牌子,上面写‘龙斌11岁生日快乐’”
“李小姐,好的。”黄小芹微笑着答道,随即依照蛋糕图案编号在单子上动笔。
在单子上,黄小芹工工整整的写上“图案: 17号,5磅,中心做一只猴,巧克力牌上书写:‘龙斌11岁生日快乐’,取货时间25号晚上九点钟。”
今天是24号,就是明天晚上交货的了。
“李小姐,你过目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您中途有新想法要修改,记得在取货前四个小时提前告知,由于食品原料耗材属于一次性的,师傅正式做完成了,便不可以再更改。”
李小姐拿黄小芹写的单子又复核了一下,点点头。
“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小芹于是把取货联撕出来交给李小姐,书写联她撕下后就给裱花房送去。裱花师傅会依照单号夹子上的单,按顺序逐一做好蛋糕后,再把对应单子粘在蛋糕外包装盒上,等待顾客提货时和取货单对号。
林恒此刻正在裱花间里面忙碌着,李小姐此单是现存的生日蛋糕单子中最晚取货的,小芹就把它夹到单子夹的最底层。
“林师傅,龙斌的生日蛋糕明天晚上九点钟取,记得安排时间做。”
“好的,你先夹好,我做完了这个手头的等下再看。”
他本还想撩一下黄小芹的,奈何满手奶油作罢。小芹也不逗留,夹好了蛋就离开了裱花间。望了一眼黄小芹一阵风似的拉开裱花间门又迅速关上,林恒嘿嘿地笑了几下,至于是什么意思,只有他自己懂。
夜十点准备下班时,刚搞好后场卫生的黄小芹浑身疲惫的走出,就见前场的堂食椅子上,做完了前场杂活的陈月华坐在那里等她。夜班的师傅要两个小时后才来上班,林恒做完活后也自己先行离开了。裱花间现在熄着灯,里面一片灰暗,只有玻璃墙挂钩上的毛巾依稀可见。
黄小芹心中有点意外。自从林恒时不时的靠近自己后,下班时,陈月华就没有与她同时走出店门过,而且,桌子上还有一袋似乎是刚从隔壁水果店买来的阳光葡萄。
“小芹,来,一起食水果,今天你辛苦了。”陈月华笑容满面恰如荷花盛开般。 店里余下最后一盏未熄的灯,鹅黄的暖灯下,朦胧的氛围让她显得好美丽,黄小芹甚至不解为何林恒对陈月华怀着成见不善待如此迷人的青春女子 。
毕竟是入职时带教自己的同事,不管陈月华有没有对她做过出格事,黄小芹心里从没有计较过,现见到陈月华又回复最初的样子,她的心如被春风吹拂一样。
“华姐,虽然干了一天活,深夜灯光下的你像小雨中的玫瑰花那么动人。”黄小芹对陈月华赞叹着。
陈月华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肯相信似的说:
“是吗?你可是第一个赞我漂亮的人,不会是故意贴金的吧。”
“不是我瞎赞,确实是漂亮迷人的啊,跟你站在一起,我都不好意思抬头让别人看见我的脸。嘻嘻。”
“你的夸赞我爱听,心里也舒服,要是有人懂得欣赏就好了,不至于美丽像染霜的秋叶一样凋零。”
“华姐,相信自己自己嘛,自信是最得分的招牌。”
“承小芹妹妹吉言,但愿我也有这份福气。”说罢,陈月华用手捋了一下脸儿。
围在桌旁一起吃了一些阳光葡萄后,关了店门,两个人并肩走在浓浓的夜色中,你一句我一语说着细碎的话。远处的路灯暖暖的照亮着行人渐少的街道,似乎等着两个女孩在十字路口告别。
突然,陈月华停住脚步,回头朝蛋糕店张望,似乎在搜寻什么。
“华姐,你是有东西落在店里么?我帮你回去取。”黄小芹见陈月华停住,忙问道。
“没有,那盏灯好像坏了。好像坏了。”陈月华喃喃自语。
黄小芹朝店子望过去,除了店里仅开一盏其它的关了的,店外的灯全都正常亮着。
黄小芹心里嘀咕着,这个月华姐今晚怎么了,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