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半个小时后,手术室门被打开了,林恒躺在推床上由护士推了出来。他的手臂上绑满了厚厚的纱布,吊架上的药液还在一滴一淌的滴着。
林恒已经清醒过来,见到黄小芹一行人,他挣扎着想起身。黄小芹见状,忙把他按下了。
“你别乱动,好好给我躺着。你真是笨蛋,简直是世上第一大傻瓜。”
“活了那么久,这是我第一回这么笨。你原谅我吧,好不容易有机会笨死了一回。”林恒委屈巴巴地望着黄小芹说。
“你还有脸这么说,万一你起不来了,你让我和我爸两个人以后怎么活?”
“那烂仔就不是我对手。”林恒傻傻地笑着。
“你只会逞强,这一次是你幸运躲过了。以后遇上什么事,无论大小,要先保证自己人身安全。”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们乱担心什么。”
“哼,师傅,你还有脸嘴硬。”说罢,黄小芹走过去看了看药液瓶的情况。
见状, 刘晶影走近欧子元,扯了扯他的衣角,使了个眼色。欧子元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走向黄东。
“叔叔,公司里我还有事,而且现在这位好兄弟也平安了,那我们先走一步了,有时间再来看你们。”
“嗯嗯,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小芹的好朋友。”黄东忙点头。
欧子元又走向林恒,替他把垂到床车边的导液管提起放到床边。
“兄弟,祝你早日康复!你人真好,是个真英雄!”
林恒身体很虚弱,但仍吃力的回应欧子元说:“谢谢两位关心,麻烦你们了!”
看透了情况的刘晶影走到小芹旁边,贴着她的耳朵说:
“这是真爱,不可再弄丢了。祝福你,该来的好运都归你了。”
黄小芹转过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的说:“跟来的这位你替我善后,大好机会已经来了,你可以垂线下钓了。”
“遵命。”言毕,刘晶影不再逗留,挽着欧子元的手离开医院。
入夜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刘晶影与欧子元沿着马路边缓慢走着。
“看到人家为了救她的父亲而躺在手术台上,我就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了。”欧子元无限惆怅的,望了望远处的霓虹灯,难掩失落。
“师哥,你并没有失败。只是输了一个人,但赢了另外一个人。你赢的也许是最适合你的人,就看你愿不愿意把窗子打开,让花香吹进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了。只是在斗胆尝试着看看,一份执着能不能换取蔚蓝大海。现在终于明白,我预报错了海洋的天气状况。但退回沙滩上,何尝不是一种最佳的观海方式。椰风猎猎,涛声阵阵。”
“雨过天晴,海阔天空。对吧?”刘晶影深情地望着欧子元。
欧子元点点头,右手挽过刘晶影的后颈,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刚好走到一盏路灯下,两个黑长的身影粘在一起,像极了一艘在水面轻晃的小船。
“你没有走近我之前,我的心里,你只是我闺蜜的男朋友。我能做的,只有默默的祝福。现在你靠近我了,我反而有种趁火打劫的犯罪感。”
刘晶影痴痴地望着欧子元,她第一次感到男人真的像是女人的一座山。
“其实在大学时,我早知道你也对我也有意,好在那时我是个专一不滥情的人,要不,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闺蜜,我都全收完做后宫。”
“扯淡,一个黄小芹你都征服不了,弃甲荒野,满地找牙,还好意思开口吃尽后宫,大炮佬,哈哈。”
“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关羽也曾三走麦城,这次你落在我手中,不可能再失手了。”
“我和小芹除了外貌略有差异,其他的几乎一致,要不也不敢狂称天下第一大闺蜜。”
“是么,我观察一下有没有差异。”说罢,欧子元把刘晶影紧紧地抱着。
远处吹来一阵携带花香的风儿,熏醉了两人。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把大写的爱印在路面上。
普通病房内,黄小芹正在病床边喂林恒吃晚饭。虽然他受伤的手臂无法移动,但人的精神好了很多,尤其是一个半多月未见的黄小芹现在在病床边喂他。这比什么都幸福,比什么药都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望着这个两度救父于危急的傻小子,黄小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几番逃离,几番挣扎,最终还是败给了他的韧性。
“广州那么大,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搬到了棠涌的?如果那刀子再右移一点,那颗心可就开花了,你这一趟棠涌之行也算是传世遗作了。”
“说来你不信,是陈月华透露的地址。”林恒嘿嘿笑着。
“你们又见过面了?”小芹眉头一皱。
“你别紧张,我没有见过她,更没有那份心思,是她发的朋友圈出卖了你的活动区域。”
黄小芹这才记起陈月华所发的那个含有自己背影图片的朋友圈,更没想到人家随意一发,竟让这小子顺藤摸瓜又找到了自己。又气又笑之余,也为他的执着坚韧起了钦佩之心。
“就算让你找到,我也不会再跟你去湛江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再找一个还来得及。”黄小芹装着前恨未释怀,依旧生气的样子。
“你也别想着再跑第二次了,再说我爸妈知道自己做错了,也跟我道歉过了,还叫我早点找到你。”林恒洋洋得意的说。
“我不信,再说那是你爸妈,不是我的。”小芹仍装着不放过林恒,好像一切都很恨他似的。
“那是早晚的事,哈哈。”
“别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这个傻小子喜欢我,本小姐正在待价而沽呢。哈哈”小芹冷不丁又泼他一盆冷水。
“你说的是今天一同来的那位师哥吧,他不是那个女孩的男朋友吗?”
“老实告诉你吧,他就是我师哥,人家在大学时就开始追求我了。有没有吓到你?论各方面条件,你可是连人家一半也比不上。他是山顶上的一块雪,你是山脚下的一颗石头。自己想象这个距离吧,是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对手。”黄小芹一本正经的说。
这话还真是把林恒吓到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尴尬,沉默许久不再回话。
小芹瞧见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我故意吓你的。如果我想跟人家,大学时早就在一起了,不用等毕业回广州了让你钻空子。”
“那他一个南京人,干嘛要跑来广州?”
“你想法挺奇怪的,人家干嘛不能来广州?人家来找工作呗,何况他也有追求我的权利,答应不答应那是我本人的事了。你也要清楚,我也不是你桌上的花瓶,觉得好看时加点水,厌了时就扔到一边。”
正说着,黄东从外面买了点水果进来。
“小恒,好点没有?”黄东把水果放在床边小桌上。
“谢谢叔叔,不用买这买那的。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去上班了。”
“师傅,你别在我爸面前逞强吹牛。要不是救的人是我爸,我才懒得答理你。好好养伤吧,痊愈了再谈工作。我养得起我爸,多你一张嘴也能扛一段日子。”
“我知道你现在有了好工作,但我也不能白吃白喝你们的。”
“你要是喜欢再分这么清楚,那我走啦。”小芹狠狠的盯了林恒一眼,又转头望向黄东:
“爸,我明天还得上班,这个大老爷就由你代照顾几天。有事儿给我电话。”
“好,你回去早点休息。”黄东对小芹说。“爸在这里你放心,爸也希望你俩早日处在一起。”
“爸,当人家面,你瞎说什么呢,给人留下话柄,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呢。以前亲自送上门他们家不要,我们得推倒原方案从头来过。不给点颜色,让他们家以为我们父女好欺负。”
“好啦,好啦,你这丫头就爱乱说话,不整人心痛不罢休。”黄东又转向林恒,说:“你别听她乱叭叭叭。她这嘴巴子开关坏了。”
林恒听了黄小芹炮轰自己并不生气,反而深情地望着拿起小皮包的黄小芹说:
“一个人回去,走路要注意安全。”
“先管好你自己,我走了哈。”说罢,转身离去,到门口时又回头冲林恒作了个鬼脸。
望着黄小芹渐渐远去的背影,这个他深深痴迷,一度以为失去之后,一辈子再也无法续缘。不想在他的执着和勇敢之下,上天又替他开了爱的小窗口。款款归来的小情侣,还是那么调皮可爱,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内心的狂喜汹涌澎湃,仿佛银河大爆炸。林恒感觉自己的伤,像是开在枝头上一朵好看的木棉花。
长青墓园。
刚下过雨,被雨水洗过的墓园空气清新,仿佛嫩芽于枝头初萌。若不是满山的墓碑,很难相信这是众灵安息的地方。这远离尘世的宁静,除了适合长生者,也适合还活着的人,来诉说人间深处的低语。
龙玲的墓碑前,黄小芹带来的素菊散发淡雅的香气。雨后的草丛,有蝴蝶从那里飞过来,落在黄小芹身边的菊花束上,轻颤着翅膀。
黄小芹盘坐靠在碑旁,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峰。四周无人,只有她,和不时吹上来的风儿。
“妈,这是我第四次上来看你了。你的碑变黑了点,我又擦新了。妈妈,你应该又多了白发吧,不要拔它们。其实白发也挺好看的,像南京我见到的那些雪,在广州我从没见过雪,但在南京的大学校园里我见到了。在雪花里,我也看见了您,妈妈,我一捧起您,您便在我的掌心融化了。”
“妈妈,我跟您悄悄地说,在大学校园里我遇到一个师哥,他很爱我,说实话,我也很爱他,多想能成为他的南京妻子,但是我无法接受丢下爸爸一个人。害怕他太孤独,没有一个人陪伴。我只能压抑我的心,我又回了广州。”
“妈,在广州工作后,又有一个蛋糕师傅追求我。他没有南京师哥那么好的条件,我也曾明确拒绝过他。但他狂追不止,而且,他两度在爸爸危难时刻,替我留下了他。我欠他的情,也欠他的恩,即使他不是完美的那个,我现在只能选择与他相恋。这样我才能心安,也才对得起爸爸对我的付出。妈妈,您认为芹儿的选择对吗?”
“芹儿想清楚了,只要爸爸余生过得好,即使生活平淡些也无所谓。我们家穷,林恒的家境也一般,但我相信有一天我们能靠双手去改变它。而且现在我也找到了对口的工作,至少能保障爸爸的温饱。妈妈,芹儿经历了湛江之行先乐后悲的遭遇,明白了人到最后都有可能变心,只有自己的财产不会变。要想爸爸有安稳的晚年,必须有自己名下的房子。这也是芹儿现在的目标。不知道以后还要遭遇多少风浪,当芹儿受委屈的时候,您要回来看看我。妈妈,我好想好想您啊!”
白云数朵,在天空中慢慢飘移。大片的蔚蓝,只欠一条足够高的天梯,黄小芹的心里,真想裁下一片,装满她的心堂。
因为伤口较深,恢复时间也比较长,两个月后林恒的手臂才基本痊愈。
这段住院的时间,林恒没有把受伤的事,告诉他在湛江的爸妈。平日里,照顾他的基本都是黄小芹与黄东。由于长时间不能回到蛋糕店里上班,林恒便跟老板娘郑太辞去好麦香蛋糕师傅的工作。
出院后无处可去的他,是不能与黄小芹黄东一家住在一起的,因为两人还是热恋阶段的恋人。他又怕分隔太远不知道黄小芹行踪,便在她出租屋附近租了个单间,一个人暂且住下。要想在大城市继续生活下去就得先有一份工作,可能做腻了蛋糕师,林恒打算换别的行业尝试一下。
由于他才高中毕业,对至少需要具备大学本科才可以的白领阶层来说,黄小芹自然帮不了林恒的忙,蓝领她也没有资源。只好劝他工作慢慢找,不着急。
林恒白天夜晚都走在街头巷尾,有时去工业区那边溜达碰运气。两个星期过去了仍无着落,他有点焦虑。在黄小芹面前也抬不起头,后来都不好意思去找她。
一天,他走累了,便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散散心。手机响了,黄小芹打来的电话。
“师傅,工作有点眉目了吗?”
“目前还没有,饭店厨师的倒有招工,但我不是熟手。工厂的也是只招几年经验的技术人员,再说我也没进过工厂。”
“如总找不到的,还是做回老本行吧,天天这么耗着也不是出路。还有钱吃饭吗?没有和我说。”
“还有吃的,你放心。你爸也叫我过去和他一起吃,弄得我像个上门女婿似的怪不好意思。嘿嘿。”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算是赏脸给你,爱要不要。像个叫花子一样满街晒,不被人笑死已算你好命了。”
“你可别小瞧我,将来我会挣得比你多。”
“空口无凭,挣出个金山银山让我看看。”电话那头小芹都忍不住想笑了,这傻瓜压根儿没料她在用激将法。
林恒难道是枚毛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