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宣平侯挺了过来,脱离了生命危险。
卫桐过去照例查房,检查了两位侯爷的伤势,脉搏平稳,血压正常。
她这边给病人把水挂上,又说了一下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后面就要慢慢调养了。
泰安侯夫人问她:“郡主,我们今天可以回府养着吗?”
“不可以,至少要在这里留下观察三天。”
宣平侯夫人忙道:“我们就住在这儿。”
人家青衣侯之前都在这儿住七天呢,他们住个三天怎么了。
卫桐现在的想法是,她要忙的事情多,不可能两府来回地跑着去给他们看诊,所以,他们必须留在这儿观察,输液。
等三天过后,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回去吃药养着就行了。
等给两位侯爷看过,她上午的时间就在此坐诊了。
闲暇时,她就和医馆里的大夫讲一些专业方面的知识,提高他们的专业水平。
再后来,陆续有同僚前来探望两位侯爷。
经此一事后,刘首辅被从诏狱里放出来了。
今天早朝上,皇帝说经查证,刘首辅贪污受贿证据不足,不足以定罪,又把刘首辅给放了,官复原职。
且不说郑太后一方如何气得想剜了青衣侯的心,吃了他的肉。反正,除了郑太后一派不高兴,其他官员皆大欢喜。
他们再也不用怕郑太后和皇帝合谋着废旧臣,重外戚了。
现在该胆战心惊的是皇帝和郑太后了。
就在今天,下朝之后,皇帝派一位小公公把御王叫到了跟前和他说话。
姬玉温说:“七皇叔,父皇生前最疼的就是你了,现在父皇的龙体还放在灵堂里,他若知道青衣侯今天干的事,你说父皇会不会气得坐棺材板里跳出来杀了他?”
御王冷冷的扫他一眼:“直说。”
“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青衣侯只手遮天吗?七皇叔,你再不想想办法,这江山早晚要改姓傅了。”
御王冷道:“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我劝你不要被郑太后牵着鼻子走,多花点时间想一想,怎么把这天下治理得更好,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
言尽于此,他转身就走了。
姬玉温一怔,气得一脚踹向龙案。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什么不让郑太后牵着鼻子走,他听他娘的有错?
这个世上,除了太后,有哪个会真心待他。
全都是图谋不轨。
任凭尔等在朝堂上闹个血腥风雨,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日子该怎么还得怎么过。
十五一过,百寿村的学堂也正式启动,卫桐手里的一切工程也跟着开始动工了。
之前的刘工头也带着人来到百兽山开工,孙少权也带着近三百人的乞丐来做工了。
家里的妇人也又支搭上了大锅,给他们把午时的饭菜做上,和之前一样,管他们吃一顿饭。
照着分配好的,村里强壮的男人从每家里挑选一个出来做工,这一波人由村里的工头李量带着。
卫桐早上来的时候就先去了一趟山上,山里有条河,里面有鱼,卫桐就让村里的做饭的妇人定时来收取,还有一些可吃的野菜野果,这些村里的妇人是知道的,当初在山洞里住的时候是常跟着她到处采摘的。
大家干的都是体力活,为了给他们补充体力,卫桐嘱咐买菜的莫年,每天要有肉,荤素搭配,营养跟得上,干活才有力气。
郡主大气,每天好吃好喝供应着,百兽山上的五百多人忙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能听见糙汉大声唱着歌。
卫桐又去了一趟村里设的学堂,进去坐在后面听了听。
里正今天也在这听学。
他的想法是,郡主花了银子聘请人家过来教学,事关孩子们的前途,马虎不得,他要好好听一听。
兴许哪个孩子有读书的天赋,将来能中举呢。
他们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跟着郡主丰衣足食。
授课的是吕秀才,为了能长久在这里授课,他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讲起来并不会让孩子们觉得枯燥无味想睡觉,莫文歌听得津津有味,霍扬瞅她一眼,冷笑一声,他就不信莫家能出来一个好苗。
里正连连点头,他挺满意的。
送来读书的孩子都是六岁到十五岁的男娃和女娃,由于都没读过书,全在一个堂里接受启蒙了。
莫南算是最大的了,过了这个年就十五了。
他们之前只接受过半年的启蒙,由于接受能力差,回村里后只能跟着一起继续再接受启蒙。
李房和他哥李罗也都在这儿。
总共有二十五个这般大小的孩子。
村里本来有很多孩子。
太多的小孩子在瘟疫中死去,在逃荒的洪水中被冲去。
村里人大部分人家的想法很简单,让孩子们识文断字,将来可以像李房他爹一样给郡主做账房先生,或者去大户人家当账房先生。
千万学子中,能考上秀才的也没有几个,他们村当年就出了一个李房他爹做秀才。
后来因为腿摔残的事被家里分出来了,再后来又是逃荒,一路奔波到此,盖了房子后,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银子供他去读书了。
读书买笔买墨买纸买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搁在寻常百姓家,合作家之力都不一定能供应得起一个学子。
等这节授课结束,吕夫子过来和卫桐说话,另一位夫子李文生知道她过来了,也跑过和她打招呼。
村里的孩子回头一看,发现郡主竟然也在,全都高兴的跑过来叫:“郡主来了,郡主来了。”
任臣也跑过来拉着她的袖袍叫姐姐。
卫桐含了笑:“读书高兴吗?”
李房喊道:“特别的高兴。”
任臣也说高兴,夫子讲课可有意思了。
吕夫子讲了很有趣的故事,就连李房这等欢乐儿童都能挺直腰杆,坐着认认真真的听。
莫文歌也跑过来考他们:“你们知道吕夫子今天讲了什么吗?”
李房:“三字经。”
“你能背下来吗?”
“我,我能……”
李房开始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苟……
苟不下去了,其他孩子忍不住笑。
莫文歌一脸显摆地接下去: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子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夫子布置回家背的书,她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
一旁的吕夫子听了连连点头:“莫文歌堪比男儿郎。”
这是夸她在读书上有聪明,他这堂才讲的课,她这就能背下来了,这不仅是用心的问题,也是记忆超群了。
莫文歌得意:“那是当然。”
她就说,要是让她读书,她一定会读得比二哥三哥和霍扬好。
让他们读书就是浪费钱。
卫桐也挺意外的,没想到她脑袋瓜子还真的挺聪明的,她也有意想要考一下莫文歌,“光死背书是不行的,还要明白其中的意义。”
“我明白着呢。”
里正也忙让她说说看,看她是不是真明白。
莫文歌瞧大家都围着她看,心里挺高兴的,她就是比这些男儿郎聪明,她要把他们比下去。
“这就是告诉我们,人出生之初,禀性本是善良的,天性也都差不多,只是后天所处的环境不同和所受的教育不同,彼此的习性才形成了巨大的差别。”
吕夫子连连点头,没想到这么多孩子当中,最是聪明的竟是一个小女孩儿。
莫文歌继续道:“如果从小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本性就会变坏,为了使人不变坏,最重要的方法就是要专心一致的去教育孩子。战国时,孟子的母亲曾三次搬家。为了使孟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一次孟子逃学,孟母就折断了织布的机杼来教育孟子。”
里正也听得连连点头,决定一会要好好考一考自家的孙子,看看他们会不会。
“五代时,燕山人窦禹钧教育儿子很有方法,他教育五个儿子都很有成就,同时科举成名。仅仅是供养儿子吃穿,而不好好教育,是父母的过错,只是教育,但不严格要求就是做老师的懒惰了。”
小孩子不肯好好学习,是很不应该的。一个人倘若小时候不好好学习,到老的时候既不懂做人的道理,又无知识,那么到老的时候都很难有所作为的。
等她说完,卫桐不能不给她鼓掌,其他孩子立刻跟着激烈的鼓掌。
太厉害了,望尘莫及。
第一段都背不下来的好吗?
学习好就得表扬,卫桐道:“两位夫子,即日起,这帮学子每天表现优秀的给记一分,一个月后,把他们的总分报给我,前十名优秀的学生奖励一两银子的助学金。”
这就是说,他们可以靠着自己的学习能力赚钱了。
读书还能得到一笔银子,这简直是意外之财,天上掉馅饼了。
莫文歌得意的道:“我肯定能拿第一。”
瞧把她一个小女子给得意的,当他们是吃素的吗?
一群小子敢怒不敢言。
待卫桐一走,想要助学金的孩子已坐下来悄悄去背书了。
一定悄悄努力,惊艳所有的人。
莫文歌像个开屏的孔雀,来到任臣跟前笑眯眯的道:“臣臣,要不要姐姐教你呀?”
任臣给了她一个白眼:“谢谢,不用。”
这些三字经,他早就会背了好吗?
在清泉村的时候,娘亲就常背给他听。
他本来也想背给卫桐听的,但莫文歌过于会显摆,把他的风头抢了。
莫文歌又来到霍扬面前,他正木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扬,有没有不会背的,要不要我教你呀?”
这分明就是要把他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他好歹也去天赐书院启蒙半年了,一个三字经都要她来教着才会背,他的脸往哪搁?
“我会,不劳烦你了。”
莫文歌又要去两个哥哥面前继续显摆她比他们更聪明,还没开口就被莫西轰走了:“滚,别来我这显摆。”
看她领悟能力是真强,他多少受了点打击。
莫文歌也不气,哼了一声,一脸欠揍的道:“我就知道,你们全都嫉妒我聪明。”
她坐下来,摇头晃脑的继续背书。
气得人牙痒痒,又不敢打她,但李房非常虚心的来求教她。
“莫姐姐,你教教我呗。”
有小弟主动请教,莫文歌表示很开心,当然要教。
她要成为最优的学子,少不了要乐于助人,毕竟她嫂子太喜欢干这事了。
她得投其所好,做一个善良的孩子。
这事之后,卫桐就回府了。
正是午时,家里人就坐下来一起吃饭。
放学后的卫子凤也从国子监回来了。
这几天太忙,都没功夫和他说话聊天了,她还真有些想这位弟弟。
看见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讶:“子凤,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不少?”
她这几天要忙的事多,都没好好注意看过子凤,今天忽然仔细一看,这瘦的还挺明显的。
卫子凤诧异:“真的吗?我都没感觉呢。”
卫桐却一针见血的道:“你该不是因为大哥的事情食欲不振吧?”
兄弟之前儿时是有些矛盾,可子凤回府以来,大哥待他还是不错的,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并非看不出来。
卫子凤颔首:“是有点担心他,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样了。”
靖安侯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是真瘦了,这才道:“你大哥不是寻常人,早就打点好了,就算是流放,保准让他丰衣足食,不会让他遭一点罪。”
提到这位大哥,卫桐也挺纳闷的。
“我听九哥说,在朝堂之上,皇上问他关于顾庆来的事,大家本想让他否认顾庆来是因他而死,他偏不肯改口,全认了。”
“大哥为什么认了,他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啊?”
卫子凤面上白了一分。
说到这事靖安侯也来气,谁知道他脑子犯什么抽,但儿子已在流放的路上,气也没用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妈奴婢震惊的声音:“温周?温周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温周气息不稳,面色惨白,“侯爷呢?”
“在膳堂。”
温周快步进了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震惊。
她是卫君临的亲卫,应该是跟着一块去北地才对。
他出现在这儿,说明卫君临可能出事了。
温周语气悲痛:“侯爷,公子,已遇不测。”
一旁的汤老夫人差点没晕过去,靖安侯已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发生什么事了?你给我仔细的说。”
真相就是,在北上的路上,他们遇着了埋伏,遭到了上达数百人的袭击,卫君临从万丈的山崖掉了下去,尸骨未存。
靖安侯顿时大怒,后知后觉:“一定是顾太傅干的,老子和他拼了,拿家伙,招集人马,去太傅府。”
靖安侯又痛又恨又自责,是他的疏忽,是他考虑不周。
儿子已被流放了,顾太傅竟然还不肯放过。
一定是他派了人,半路截杀,好为顾庆来报仇。
靖安侯恨得举步就要冲出去,卫桐喊住他:“慢着。”
“究竟是不是顾太傅家干的,这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是他们家干的,我绝不放过他们,定让他们以命偿命。”
若不是他们干的,这样前去喊打喊杀的,又要多几条无辜的生命陪葬不说,对他们靖安侯府也没有任何好处。
明目张胆的把太傅府屠了,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只会让靖安侯府的声誉一落千丈,再给皇帝发难的机会。
青衣侯再厉害,也不能是非不分的一再去包庇。
不然,他又成了何等人了。
久而久之,也会失去人心。
让他们太傅府的人悄无声息的死了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