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穿着湖蓝色斜襟上衣,喇叭形的衣袖才将将过肘,露出一小截藕节一样的小臂,手中紧紧握着书包的跨带。
下面是黑色的中裙,散落在车座上。
双腿自然并拢,脚上穿着刚过脚踝的白色短袜和黑色的圆口平底布鞋。
清纯秀美得宛如初夏盛放的新荷。
裴聿峥暗叹,他今日已经刻意脱去军服换上了这身,却看起来仍和音音好似差了辈。
音音一上车就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未曾分给他半分余光。
裴聿峥轻笑一声。
只他这样眼巴巴追上前来,又为与音音有着的这几岁年龄差耿耿于怀,甚至连带着看外面三三两两穿着学生装的愣头小子们不甚顺眼。
是他真正十六七的年纪都未曾有过的意气幼稚。
他并不着急发动汽车,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敲方向盘,声音中含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哀怨。
“音音还是不想要同我讲话吗?”
“我已经整整两日未曾见你了。”
“却原来只有我一人茶饭不思。”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低哑的嗓音中像是含着缠绵悱恻的情意。
琼音听得耳热,再维持不下去冷静的表象。
她忍着羞意怒瞪裴聿峥。
“分明是你过分。”
那日他说的好听,说是将面脂送与她赔罪。
琼音不过出于好奇问了一句他怎么随身放着女子面脂在身上。
哪里料得到这人却像是正等着她问。
他勾唇一笑。
“谁让它不争气。那日在棠园外被音音拒绝,它自然也没了脸面出现。”
“直至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
她尚在回忆他口中说的那一日。
眼前人却已经在她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俯下身来,捧起她的脸在额头印下一个轻柔如花瓣飘落的吻。
琼音此刻的眉心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炙热滚烫的温度。
哪有这样赔罪的。
他分明未有半点悔过之心。
裴聿峥看着满脸羞红的音音,闷笑出声。
琼音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别过脸去,不肯再看他。
“是我过分。”
“那音音如何才肯原谅我?”
裴聿峥仿佛未曾看见琼音的冷脸,过界地伸出手去将她一只手握进了掌心。
“音音看我好不好。”
他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揉捏过,像在把玩盘弄古玩珍宝。
琼音依然不做理会。
她只是用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裴聿峥无奈地叹口气。
他放开琼音的手,长臂一伸将她抱过来放至了腿上,将她圈在了怀里。
琼音不防他如此胆大妄为,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
她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裴聿峥却不肯松懈半分力气,由着她乱动但不肯松开她。他有话要同她讲,可她不肯看他,一副不愿配合万事随他的冷淡模样。
琼音只顾得挣扎,手掌在抽出的瞬间“啪”一声打在裴聿峥的脸上。
并不算响亮,但两个人霎时间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停下了动作。
琼音的瞳孔颤动,咬紧了唇瓣。
手心传来微微的麻意,她未曾收敛半分的力气。
她蜷起手指,满心慌乱。
她竟然打了裴少帅耳光。
如此带有羞辱意味的动作,裴少帅这样的人物,怎会接受这样被人落了脸面。
琼音颤巍巍地闭上眼睛,微仰起头,做出一副待宰羔羊的姿态。
大不了,大不了就给他打回来。
裴聿峥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他耳边骤然响起嗡嗡声。
音音自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更多是难以置信的震动。
他白净面皮上很快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巴掌印。
裴聿峥用舌尖轻抵了下腮,并不太痛。
只是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打过他耳光,他一时惊诧未有动作,倒也算个新奇的体验。
回过神来就看见琼音一副做错了事任打任骂的神情。
他眼神一黯。
裴聿峥伸出手,却只是轻轻捏了捏琼音脸上的软肉。
琼音睁开眼,眸光微动。
就看见裴少帅顶着一张仍旧有些微红的脸和缓了眉眼。
他轻叹。
“音音在怕什么?”
有时候他实在好奇音音是如何长大的。
她如此矛盾。
音音生了一张多情温柔的脸,却好像长了一颗再冷清不过的心。
音音总在后退,总在拒绝,却又总在忍受。
她面对他不曾主动过半分,也曾对他一避再避。
在一起后音音却又总是在忍让在迁就,她不对他提要求,也不对他展露其他情绪,而哪怕他再过分音音也只会独自生闷气不曾与他吵闹。
两个人说是恋人,可音音却好像只是在走一个必须的程序。
她没有情绪。
这不是恋爱。
裴聿峥抓住琼音的手放在他被打的地方。
在琼音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缓慢道。
“音音,我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束缚你。”
“莫说你方才只是不小心,便是你真的恼怒我给了我一巴掌又怎么样呢音音?”
“我让你不开心了,本就是我的错。”
“你朝我发脾气,也是应当。”
裴聿峥摇了摇头。
“可是从没有,音音。你再生气也只是像方才那样不同我说话而已。”
他再认真不过地看着琼音。
“音音,我不是你的父亲,亦不是你的夫子。我是你的恋人。”
“你对我不必有尊敬。你要知道,恋爱不是循规蹈矩也不是毕恭毕敬的。它不该是你这样,此前你与同学尚能嬉笑打趣,见了我却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我只觉得我在强迫你。是我在唱独角戏,你只是被迫接受而已。”
“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是要传递出来让我知道的。那样我才好哄你,才好知道你的喜恶。有来有往才是相处,不是谁要忍气吞声一味迁就。”
琼音眼睫颤了颤,她想说没有。她想说她如此表现只是因为他太过强势,总在步步紧逼,而她确实无路可退。
但她知道这全是借口。
裴聿峥说的半点不错。她从未真正把他视作恋人。
或者说,她不知道如何把他视作恋人。
此前所有人给她的爱全都附加了条件。
她也习惯守住自己的心不去受伤害。
如今有人告诉她可以去爱。
可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了。
裴聿峥抚平琼音微皱的眉心,一字一句地教她。
“你可以同我胡闹,可以同我耍横,可以同我撒娇,可以全无半点儿规矩,也可以像刚才那样,若我惹了你生气,你也尽可以甩我耳光。”
“只要你高兴。”
“音音,在我这里,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和规范。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