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芙很快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琼音去送她。
两人在火车站的月台前依依惜别。
剪去及腰长发的白晚芙晃动着齐耳的短发,平添几分英姿飒爽。
她没有穿那些属于曾经白大小姐的繁复的绸裙和旗袍,而是简简单单地穿了一身裤装。
她笑着走过来抱住琼音。
“不必为我的离开感到伤感。”
白晚芙俏皮地眨了眨眼。
“琼音,我很高兴,我要去追寻我的理想了。”
“祝贺你。”
琼音无比真诚道。
“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能找到你愿意为之努力和奋斗的理想。”
“好。”
琼音浅笑,认真地点头。她同晚芙挥手作别。
白晚芙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这个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用力地朝琼音挥手,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
她的脊背始终挺直,如同茁壮而生向阳而长的树苗。
蕴含着无比的生机与活力。
琼音知道,晚芙在朝着希望出发。
等火车轰鸣声响起,铁轨在车身的震颤下发出沉重的回音,伴随着车头的滚滚浓烟逐渐消失在琼音的眼前。
琼音忍不住笑起来。
她想,曾经火车载着她来到一个全新的开始,也必将带着晚芙驶向新世界。
她忽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紧迫感。
琼音喊过等在一旁的的画墨。
“画墨,走了。我们该回去了。”
她也该去做她该做的事。
…………
…………
白晚芙安顿下来后便开始与琼音通信。
起初还算频繁,但后来随着白晚芙课业学习的加重,两人不再如最初那般事事详谈,但她们始终保持着固定的频率通信。
两人交流日常生活,也互相谈起彼此对于未来的畅想。
距离没有阻断她们之间的感情,反而让两颗同样真诚勇敢的心愈发靠近。
琼音在晚芙的信中逐渐地开始了解她说过的理想和信仰。
她提到俄罗斯那场惊天动地前所未有的革命,笔触间不乏惊叹与憧憬。她说俄罗斯从其中寻到了生机,而祖国或许一样可以。
那必定是一扇崭新的大门,必定会有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风景。
她对此抱以无穷的希望与期待。
琼音从晚芙的字里行间窥到她对于国家明天蓝图的构想。
她有些恍然。
晚芙如此坚定又如此决绝地离开,是因为她找到了一个指引她前进方向的灯塔。
那灯塔让她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相信黑夜终将逝去,相信曙光终会到来。
即便那是一个与现在的政府描绘出的蓝图截然相反的存在。
琼音将白晚芙寄给她的每一封信都极妥善地保存好。
不知为何,她同样为晚芙所勾勒的那个明天而心旌摇曳。
她仿佛可以看见在远方不为人知的地方燃起的星星点点的微光。
它们如此渺茫,如此不起眼,却又如此炙热滚烫,那是经久不息的火光,似要燃尽世间一切魑魅魍魉,还世间以清白繁华。
琼音心中那个隐约的想法也一点点清晰,她越来越能触碰到她的渴望和想要走的路。
却又始终都差一点点。
直到那堂外语课教员偶尔提起的一个颇有意思的哲学上的难题。
“是什么?”
裴聿峥很是感兴趣地问道。
琼音放学回来就很是雀跃,亮晶晶的杏眸是近乎摄人的亮光。
“我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
她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宣言。
裴聿峥曾亲眼见证她为这个问题苦恼的全过程。看着她犹豫又徘徊,看着她甚至因此而怀疑自己,也看着她逐渐变得坚定和坦诚。
琼音此刻倒很有谈兴。
她对着裴聿峥歪了歪头,眨巴着眼问他。
“你想问什么?我的决定还是课堂上启发我的那个问题?”
裴聿峥望着此刻无比轻松的琼音,无声挑了挑眉。
顺着她的意思道:“自然是都想。”
便见琼音果然满意地笑起来。
“好吧。那我便先同你讲起因。”
琼音在裴聿峥的对面坐下,单手托住下巴靠近他,同他娓娓道来。
“今天课堂上教员提起了一个据说很是有名的哲学难题。”
“嗯?”
“在一条轨道上,此刻正驶过来一辆飞奔失控的电车。电车出现了故障,此时的司机已然不能人为地让这个电车停下来,它注定只能疾驰而来。”
“然后?”裴聿峥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
“但是电车的前方不远处,有五个完全无辜的路人被绑在那里。如果任由电车向前驶过去,那么这五个人将会丧命。”
“既然是难题,那么必然还有另一个选择。”
琼音点点头。
“没错。此刻的你手边有一个拉杆。如果你选择拉下拉杆,那么电车将会快速变轨,驶向另一条轨道。”
裴聿峥冷静地问道。
“代价呢?”
琼音听到他的问话,垂下眼睛道。
“代价是另一条轨道上也有人被绑在上面,但只有一个人。”
顿了顿,琼音抬起眼看向裴聿峥。
“也就是说,电车必定要驶向一条轨道,那么也必将有无辜之人为此丧命。区别只在于是五人亡还是一人死。你是这个局面的决定者,你会拉动这个拉杆吗?”1
裴聿峥静静地听琼音将所有的故事讲完。
他思考了一会儿,却很快坚定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我会的。”
“音音,我会拉动那个拉杆。这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但于我而言,当牺牲是必须的时候,我会尽可能地谋求最大的利益。”
“你或许会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些不近人情,但这确实是我第一反应。而即便我深思熟虑过,我依旧会这么做。”
琼音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牵了牵唇角。
“很多人做出了和你一样的选择。”
“但不包括你,对吗?”
琼音有些丧气地低下头。
“我其实是个胆小鬼。我做不出选择,面对这个问题我只想逃避。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我来说都太过艰难与冷酷。”
“那天很多同学都说了自己的答案。可我始终没有找到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