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佑诚想过自己或许会死,却从未设想过堡垒被人从内部轻松攻破,自己都还来不及以身殉国就被人抓住了。
抬头看向那名肌肉虬结、满脸胡茬,眼神坚毅得犹如雄鹰般的中年壮汉,他浑身不由自主颤栗起来。实在是因为他残忍对待了汉军派来的使者,恐怕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太好过吧。
孔佑诚不怕死,他从小在孔府长大,锦衣玉食过够了,这辈子也算值了。而且他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能将自己一刀解决那再好不过了,但他怕的是不能体面的死去。
李继恒看着面前跪着的英俊青年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心中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朗声问道:“你明知百姓们已经忍饥挨饿许久,为何还据守城池,阻挡我大军进城赈济百姓?”
“哼!”孔佑诚把头一偏不屑道:“难道朝廷不会赈灾吗?谁知道你们从哪里抢来的粮食,假惺惺来赈济百姓,其实就是想抢占地盘行不轨之事!”
“朝廷?哈哈哈!”李继恒嘴角上扬,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汉军将士听到李继恒轻蔑的笑声,看着地上跪着的孔佑诚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笑罢,李继恒脸色一板,沉声说道:“据我所知,此次中原旱灾,满清朝廷一共才批拨了四十万石粮食,还有五十万两白银,你觉得这像是赈灾,还是敷衍百姓?”
孔佑诚一脸茫然,他不过是一小小知县,朝廷的事情他哪里清楚,但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肯定在诓自己,对,一定是这样的。
眼见孔佑诚不信,李继恒得意地笑道:“北京城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我们能够获取消息的渠道太多太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这样,满清朝廷里那些人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孔佑诚摇晃着头,似乎要将这个可能性甩出脑袋。朝中并非只有偏听偏信的太后和皇上,还有那么多大臣,还有各道御史,他们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不知道这丁点儿物资对于三省庞大的受灾人口来说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所以他根本不相信。
“而且”,李继恒嘴角露出轻蔑而苦涩的笑容:“你可知户部实际支出多少吗?只有不到一半!另一半都被京中各部的大佬们给瓜分了,流出户部的就只剩一半,还要兼顾三省的灾情,你说说每个百姓能分多少?”
“这不可能!中枢官员皆是大儒,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也许孔佑诚太过理想主义,也或许他少年得志,还没有经历官场的拷打,心中还保留有一丝想当然的朴素思想,所以他至始至终都不会相信满清朝中的官员会贪墨百姓的救命粮。
“算了,和你说这些没有意义,这满清啊,长不了咯!”李继恒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般对着手下人说道:“将这姓孔的关押起来,让他看着满清的覆灭吧。”
“不,你无权关我,我可是衍圣公子弟!”眼见自己要被拖走拘禁起来,孔佑诚有些急了,他害怕暗无天日的日子,那种折磨比死还可怕。
李继恒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别说衍圣公子弟,即便衍圣公来了又如何,我看你挺乐意给满清陪葬的,怎么把你关起来就怕了。”
孔佑诚一下挣脱来抓他的那两人的手,昂着头道:“如果你能向我证明你刚才说那话的真实性,我愿意投身于你。有我们孔家给你做担保,你们的身份就不再是流寇,而是真正的正义之师!”
果然不愧为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李继恒心中鄙夷着,但脸色已经趋于缓和,他挥退上前来的护卫,然后双眼盯着孔佑诚的眼睛说道:“此话当真?”
孔佑诚重重一点头,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千真万确!我孔家乃儒学正宗,天下读书人景从,以后你们要治理地方肯定是需要读书人的。”
孔佑诚这番话还真说到李继恒心坎上了,汉军中确实几乎没有读书人,如董添之流也不过是个秀才。他又不像祝灏能自己培养读书人,一切只能靠自己。如果真的有读书人真心归附,那再好不过了。他那所谓的需要证明,也不过是个托词,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一个吃着皇粮的官员轻易投降汉军,以之为耻罢了。
想清楚这个问题,李继恒立马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道:“那就先劳烦先生委屈一下,等安民事宜结束,我自当给先生一个交代。”
说着看向他身边的两名汉军战士吩咐道:“你们两个好好照看孔先生,不能让人伤着他一根汗毛!”
“甚好!”孔佑诚背着手、昂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跟着汉军战士回了县衙里去。
看着孔佑诚离开的背影,李继恒和董添对视一眼,说道:“这些孔家人自诩为圣人子孙,不过是一群贰臣罢了,有用的时候可以把他们当宝,没用的时候还不如擦屁股的纸。”
董添心中颇为感动,他知道李继恒的意思,自己始终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躬身一礼道:“晋王高义,这等不忠不孝的人,正当如此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