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命令下达的比预想中要快,还没等到李尝浅想出一个比较好的方法,消息在隔天中午就送达了。
当自己最狼狈的样子被人见过之后,即使身怀圣旨,严凯也没办法再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出来。
其实严凯对这趟传令之行心怀忐忑,几个月前,他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杀死的人,现在却都还活的好好的。
而此时此刻,他又要再去跟他们见一次面了。
“灵渺真人,数月未见,近来身体可好?”严凯的言语表现出关切,虽然他已经尽量选择忽视灵渺身旁持剑的少年,但当时少年拿剑缓缓走向自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实在没办法做到足够的镇定。
“严公公?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熟人,这倒省了不少麻烦,公公这次来,又带了密函吗?”灵渺眯了眯眼,看清楚了严凯的长相,显然还记得这个太监。
严凯讪笑两声,上次自己的行动暴露,导致密函也被夺去,灵渺显然是在讥讽自己,心中有气却又不敢说些什么,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他这次带来的,可是真正的圣旨。
“咳咳,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严凯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给面前两名道士下跪的时间,没想到两人都是一动不动,只是好奇的看着自己。
没办法,宫外的贱民就是野蛮不知礼数,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严凯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
“朕久闻灵渺真人神仙风采,但百闻不如一见,望真人得闲进宫一叙,共论佛经道法,钦此。”
念完圣旨后,严凯发现两人还是一动不动,他只能默默叹了口气,然后走上前去把圣旨递给了灵渺。
“你识字?”灵渺接过严凯手中的圣旨随口问道。
而严凯则被灵渺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昏了头,不知道这和圣旨的内容有什么联系。
“当......当然,不然怎么替陛下传递消息。”严凯一边说,一边在自己右上方的位置拱了一下手。
“冯公公近来可好?”灵渺又问。
“托陛下的福,爹爹身体健康,硬朗的很。”这次严凯意识到这里是宫外,所以只是开口说话,没有再做动作了。
“何时启程?”
终于问到重点上了,严凯也松了口气:“若是真人方便,即刻出发最好。”
“不方便,你去外面等我一会,我收拾一下,然后叫上人,我们再出发。”
“啊,这个......陛下只邀请了灵渺真人一人,并没有邀请其他人。”听到灵渺要带上其他人一起出发,严凯立即想要阻止。
“你见到皇帝了?皇帝这样对你说的吗?”灵渺做出吃惊的表情。
“那自然是没有的,陛下龙颜岂是小人可轻易目睹的,但圣旨上说......”
“圣旨上说皇帝想要探讨佛经道法,我一个人可解释不清楚全部道法。”灵渺无可奈何的看着严凯,连严凯都差一点相信灵渺的说辞了。
虽然明知这只是灵渺的借口,但他也不得不答应,想必陛下也不会因为多带了几名道士就降罪于自己,他的主要任务只是把灵渺带入宫内。
“那真人准备带几人去呢?“
“不多不多,除了我,还有我的师弟和徒弟,一共三人就可以。哦,等等,再多加一个,观星阁祭酒左淳子,你应该听说过他。”
还好一共只多了三人,严凯便欣然答应了。
允剑山庄的烂摊子只能等以后再处理了,几名道士都有预感,这次皇宫之行,并不会比之前在苦悟的寺庙中更为轻松,反而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甚至凶多吉少。
山下的众多骑兵,让几人都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如果当时灵渺在山上拒绝了皇帝的邀请,这些士兵八成会直接上山抢人。
四人坐在严凯早已备好的马车上,在士兵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的朝京城前进。
李尝浅注意到,在他们下山之后,宪王侍卫也跟着一起下来了,不过随后骑快马先行离开了。
加上严凯,一共五人,勉强挤在同一辆马车之内,严凯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就自己骑马了,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觉得骑马实在太过颠簸,他可不会跟这些道士挤在一起。
“公公受苦了,路途颠簸,有劳您亲自跑一趟了。”左淳子开始发挥自己的专长。
“祭酒大人言重了,小人只是做了些小事,时间匆忙,没办法找到更宽敞的马车,委屈各位了。”严凯满脸堆笑,显然对祭酒大人的客套话十分受用。
“不委屈不委屈,严大人才是言重了,贫道掐指一算,严大人以后必定前程似锦,还希望到时候大人能够多加关照才是。”左淳子拍马屁的功夫炉火纯青,而且身兼观星阁祭酒的身份,他的“掐指一算”可是十分难得的。
严凯笑的合不拢嘴,连连摆手,但看起来却并不像是想让左淳子闭嘴,而是希望他能够继续说下去。
左淳子觉得时机到了,便开始直接切入正题:“这次进京,不知严大人有什么能够提醒一下几位的,省的到时候我们办错事闹笑话。”
严凯的笑容还未完全消失,显得十分开心,所以对左淳子的提问自然来者不拒:“各位真人什么都不用担心,进京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哦?严大人此话怎讲,能否提前指点一二?”左淳子略微放低声音,朝严凯问道。
严凯也放低了声音,把手放在嘴巴上,靠近左淳子之后才说道:“依小人拙见啊,我看是陛下是有求于各位真人,所以这趟进京,是天大的好事,让陛下欠了人情的人,哪个以后不是非富即贵?”
严凯虽然放低了声音,但马车内的其他三人也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左淳子看向他们,众人也都觉得此话可信,轻轻的朝左淳子点了一下头。
不过准确来说,皇帝应该只是有求于灵渺,因为圣旨上只有灵渺一人的名字,而其他几人则都是灵渺自己要带来的。
“让皇帝欠人情可不容易,欠的少了,是有可能今后变的非富即贵,但是欠的多了,以至于让皇帝自己都还不起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说不定过几天你就在人间彻底消失了。”黎旭流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得寸进尺和不自知,往往是走向毁灭的关键一步,除非皇帝自愿,不然没人敢向他主动讨要报酬。
“这位真人多虑了,如今大汉兵强马壮,国富民强,五湖四海之内皆是王土,陛下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还不起的情况。”严凯耐心的向黎旭流解释道。
“严公公,允剑山庄是你带队清洗的吗?”灵渺打断他们的对话,忽然向严凯问道。
李尝浅看了看师傅,他也同样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没想到师傅就这样直接问出了口。
主动撕破脸皮看上去不是个好方法,尤其这还是在进宫面圣的路上,不管这是否真的是皇帝的主意,但一定是借助了皇帝的权力,幕后之人同样藏在深宫之中。
该来的始终避不过,严凯预料到自己会受到怀疑,所以早已准备好了答案:“真人误会了,小人并不是带队者,只是冯爹爹让小人随队观察,然后回去把听到的和看到的告诉爹爹而已,小人跟山庄内的道士们也无冤无仇,不过听命行事罢了,允剑山庄发生这样的事,小人也很难过,不过还好陛下及时制止了,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端,但整件事从头到尾真的与我无关,请真人原谅小人。我也不知道法空死前跟你们说过什么,但他必定是害死道士的罪魁祸首,如果他想用死亡来换取你们的信任和原谅,那我敢肯定你们都被他骗了,在我看来他死不足惜。”
把责任与过错,全部推到一个死人的身上,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最后再加上一句“死不足惜”,连严凯都觉得自己已经变成道士的朋友了。
灵渺没有说话,选择直接闭目养神了,他觉得自己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但好像并没有起到多大的用处,反而让真相变得逐渐模糊起来。
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套属于自己无懈可击的说辞,灵渺难以分辨其中的真假,所以他决定把这些消息全部忘记,若皇帝真的有求于自己,那自己就从他的口中问出真相。
“对,没错,死不足惜。”见灵渺对严凯的发言没有任何表示,左淳子赶忙说上两句,避免尴尬。
随后一路无话。
李尝浅曾经来过一次京城,那次是深夜,只有牡丹街和夏凝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次进京是白天,本以为这么多人一起进京,会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但李尝浅透过窗户,发现并没有多少人的目光停留在车队之上,似乎众人都对这种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了。
越往城里走,越能感受到京城的繁华,与夜晚不同,白天的京城充满了活力和希望,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干劲十足,那是李尝浅只有在练剑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但是少年知道,这座由众多人口和建筑构成的巨兽,在它生机勃勃的表面之下,隐藏着数不清的阴谋与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