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尝浅当然知道谁是自己的仇人,但是和皇帝相比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在回去过龙镇拿剑的路上,李尝浅才知道了自己被救的来龙去脉。
江湖上的消息传得虽快,但却难免有一些延迟,允剑山庄遭到血洗,随后佛道约定上元节之时再来一场辩论。
当这些消息传到方墨耳中的时候,离上元节也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了,他那时正忙着在各个江湖门派之间游说,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转变心意,成为与法门寺对立的势力。
其实方墨在得到了这些消息之后,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皇帝,皇帝的道貌岸然他全都亲自领教过。
但在当时,即使不眠不休的骑马赶往京城,时间也来不及了,况且即使方墨到了京城,也不可能只身救出所有人。
所以他决定动用江湖的力量。
方墨将灵渺真人和他的徒弟身负绝世武功的消息传入江湖之中,江湖从来不缺谣言,也不缺勇士,不少人都因此蠢蠢欲动,想要获得这份绝世武功,可行动之人却没有多少。
虽然收效甚微,但到最后还是有亡命之徒闻风而动,太平教只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被他们先拔头筹而已,因为大部分人的计划是行刑当日才去动手。
同时方墨也飞速的朝京城赶去,还好在回去的路上撞见了李尝浅,也顺便将他从太平教手中救出,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虽然人是救出来了,但是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江湖,只怕李尝浅以后免不了常常被江湖人骚扰了。
几人重返过龙镇时,夜色已深,但过龙镇依旧热闹非凡,方墨带着三人直奔有朋酒馆,聂七好像也早已恭候多时,竟然亲自站在酒馆的门口等候几人。
见到方墨终于来了,聂七赶紧笑容满面的走上前去。
“剑在这里吗?”方墨对聂七的热情视而不见。
“啊?哦哦,凡世佛说的是这位小英雄落下的剑吧?在的在的,我已经让人收起来了,就在酒馆内。”聂七指了指身后。
李尝浅佩服聂七,这是一个标准的江湖人,每一次示人的面孔都不尽相同,并且可以游刃有余的在各种面孔中随意切换,以便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就比如现在,聂七谄媚的像一个入宫多年的太监,和李尝浅印象中“一镇之主”的形象大相径庭。
但少年更清楚,如此谄媚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同样巨大的利益,不知道方先生又许给了聂七什么好处。
“小英雄,你的剑。”聂七恭敬的把去尘剑递给李尝浅。
李尝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剑,他第一次被人称为“小英雄”,这个称呼实在古怪。
聂七把几人带到二楼的房间内,房门一打开,李尝浅就笑了,因为黎旭流和左淳子也在里面。
“嘿嘿,这算是我送给凡世佛的一个见面礼,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聂七搓了搓手,乐呵呵的对方墨说道。
方墨本就没有打算对聂七表示感谢,直接走入房间内,随便找了个椅子就坐下了。
聂七依旧笑容满面,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自动坐到了中间的主位。
黎旭流很开心,走到李尝浅面前上下打量,嘴里不停嘟囔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看样子也是担心坏了,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在场的人太多了,黎旭流就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打算过后再问。
左淳子倒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这是他选择的路,而如今他认为自己已经失败了,灵渺死了,没人有足够的能力再带领道统重新走向辉煌,所以他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再不奢求有机会过回从前的生活。
众人挨个落座之后,聂七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大家,准备开始自己的讲话了。
“我先来给大家说一下最近京城和宫内的局势与情况,这些消息的来源都各不相同,我已经尽量剔除掉了一些明显不对的信息,至于接下来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还请各位自行分辨。”
顿了一下,聂七又扫视了一遍众人才继续说道:“京城附近最近多了不少江湖人,不过这些江湖人很奇怪,他们大都是生面孔,不知道来自于何门何派,并且他们相互之间也并没有多少交流,所以应该也都是分别来自不同的门派,最关键也是最奇怪的是,虽说他们是江湖人,但却并没有什么江湖人的习惯,找到他们费了我不少功夫,因为他们都太低调了,完全不像寻常江湖人一样四处结交。”
“异教徒,他们肯定是异教徒,不过他们来京城干嘛,难道对法门寺换住持也感兴趣吗?”黎旭流经常下山,所以偶尔也碰到过这些独特的“江湖人”,但他显然还不知道异教徒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神功,李尝浅决定过会再告诉黎长老真相。
“咳咳,可能真的如黎仙长所说他们是异教徒,不过至少现在都相安无事,希望他们可以继续老实下去。”聂七显然对这些异教徒不太重视,认为他们掀不起大风浪,因为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再来说说宫内吧,从上元之变过后,宫内所有势力都销声匿迹了,皇帝也继续闭关念佛了,宫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安静。如果说皇帝以前还有所顾虑,无法做到率性而为,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权力和威严又重新回到了顶峰,没人再敢对他说三道四,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
大多数人把上元节的佛道之争称为“上元之变”,也都知道由宪王支持的道士输给了皇帝支持的和尚,不过却很少有人知道整个事件的真正内情。
因为他们以为本质上还是两种教派的冲突,佛和道也仅仅是皇族手中的玩具罢了,但是身在现场的几人却永远无法忘记其中的凶险,宪王筹备已久的政变不仅以失败告终,还完全沦为了皇帝的垫脚石,让皇帝离成为真神只差一步之遥。
“萧允英呢?”方墨忽然开口问道。
“萧国师?这个我倒不大清楚,他好像一直也都不太热衷于争权夺势,只有皇帝需要他时,他才会出来。”萧国师行事诡秘,聂七也常常后知后觉,每次觉得他要远离权势中心时,他却又能重新站到皇帝身边。
李尝浅也忘不了萧允英,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萧允英表现出的态度却令他印象深刻,那是一种时时刻刻都高人一等的骄傲,连皇帝也没资格获得他足够的尊敬,好像所有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婴儿。
“好的,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方墨觉得自己该了解的东西也都差不多了,所以他想要结束这场讨论。
“嘿嘿,在下办这些事,也不图什么,凡世佛满意就好。”连李尝浅都能看得出,聂七嘴上说不图什么,心里却巴不得方墨能做出一些表示。
方墨直接起身离开,边走边说:“从今以后,各大江湖门派的谈判和联络地点,就定在过龙镇,东家只有你聂七一人。”
听到方墨的话后,聂七脸上终于乐开了花,因为他很清楚,江湖人喜欢惹事更喜欢结交,不管是惹事后的调解,还是结交后的把酒言欢,都需要一个地点,身为一名江湖豪侠,这当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情,其中百利无一害,如果非要说一个坏处,那就是今后自己可有的忙了。
李尝浅也看明白了,这就是大多数江湖人所渴望的,名声与威望永远排在第一,方墨了解他们的心思,所以总能从他们身上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到房间后,李尝浅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黎旭流和左淳子,两人和他的情况类似,不过他们是在行刑之前被救出来的,聂七神通广大,收买了狱卒,最后用两个替死鬼换走了他们。
不过归根结底,能活下来得益于几乎无人关心他们的死活,灵渺之死代表着事情的结束,宫内的人也相信,不会有人有足够的能力再掀起大风大浪了。
李尝浅和黎旭流都憋着一口气,复仇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左淳子却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他思虑再三还是认为自己选错了,而现在,或许再也等不来翻身之日了。
“你们三个,明天启程,离开这里。”方墨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哎,你是谁,怎么那么没大没小的。”虽然刚刚也看到了方墨的气度不凡,但左淳子再怎么说之前也是观星阁祭酒,从来没有年龄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人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所以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谁知道方墨连看都不看左淳子一眼,直接走到李尝浅面前:“凌霁之前让你学习刀法,所以现在你会拔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