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凝见宋仁锦一脸关切之色,心中思绪万千,顿时想将心中所有倾诉于他。
但自己不能,不光怕会将他所累,宝兰现在是世子府婢女,自己不能弃她不顾。
牧源顿时心烦意乱,不想再见两人难舍难分的场景。他瞬间恼怒,不等孟凝再与宋仁锦开口,回身扯着孟凝手腕,便将她生拉离去。
那种霸道无礼的行为,让孟凝很是恼他。本因近日与他安然相处而有所缓解的气氛,瞬间便又紧张不少。
宋仁锦见她被牧源无礼拉离,心里百感交集不是滋味,但孟凝没有开口,他也只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忧怀不已。
牧源将孟凝塞进马车,自己也跟着坐至孟凝对面,一直冷眼紧盯于她,不愿与她多说半句。孟凝心里也很气愤,将头扭至一旁,不想看他。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着,长公主坐于另外一辆马车里。她面无表情微闭双眼。面看像是闭眼养神,实则心中思绪千万。
刘妈静坐一旁没做打扰。她伴长公主多年,知她在为近日之事所心烦。但长公主的心思,她也一时无从劝解。
来到世子府门前,长公主还没走出马车,牧源拉着孟凝便快步往府内走去。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公主心里很是惆怅。她的阿源,何时会像这般沉不住气,看来是得想想法子了。
世子府内气氛诡异,所有下人呆滞不前,深怕自己稍微动弹一下,小命便会被叱咤阎王给夺了去。
冬儿急忙跑进烟凝阁内院,看见绿竹与文竹正为孟凝烹煮茶水。她来不及喘气,焦急朝两人大喊
“绿竹姐姐文竹姐姐,你们快去救救小姐。小姐小命快要没了。”
绿竹与文竹停下手中动作,绿竹忙问
“小姐怎么了?”
文竹也一脸关切看朝冬儿。冬儿喘着粗气便将她看见的告诉两人。两人听后也是无奈,虽是着急,却也无能为力。
冬儿见两人各自忙碌,还想让两人想想法子去救孟凝,却被拿着衣衫进来的桑儿话语打断
“你是真没眼力劲,不管世子是要杀了小姐还是要吃了她,也用不着我们插手,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主子的事,最好不要瞎掺和。”
说完便将手中衣物放去孟凝衣柜中,嘴里还细声嘟囔道
“整天就是小姐小姐的,也不知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但这话也只她自己听见,她是不敢在别人跟前说的。
院落廊道沿屋环绕。牧源一脸冷漠无情,紧拉孟凝沿着廊道左拐右转走了好一阵。他的力道有些发劲,将孟凝手腕拽得生疼,但孟凝骨子倔强,哪怕再疼,也没哼过半声。她心里暗自较劲,牧源哪怕今日要将自己生吞活剥,自己也绝不与他低头服软。
走过一阵,两人来到一处高楼脚下,孟凝抬头看了一眼。这不就是宝兰说的,那座宏伟壮观的擎天阁楼吗。由不得她多想,牧源径直将她拉进楼去,沿着屋内拐角楼道,一路缓缓而上。
擎天玉柱,古道幽长。爬了良久,牧源早已放开孟凝手腕,缓缓一路往上走去。每当孟凝没跟上时,他便停下脚步,立定等她。见她缓慢跟来,便又径直往前,沿路走去。
孟凝不知自己爬了多久,本还怄着硬气的心,此时却也没了那劲,身体也是异常疲惫。但她依然不会服软,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慢跟上。她知牧源定在罚她,但她不会让他小瞧,哪怕自己今日累死于此,也绝不向他屈服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全黑,外面星光不停闪烁,楼道灯火甚是犹亮。孟凝缓慢向前,拖着身子终于快要到达顶楼。
牧源静静坐于廊檐之下,檐边各处挂着七重五彩琉璃檐灯,但好几盏灯已被熄灭,由着剩下几盏发着微光,亦让挨着檐边的星光显得更加闪亮,也显得牧源身影愈发孤冷。
牧源打开一坛百年陈酿,将陈酿倒进分酒器内,再由酒器倒进玉杯之中,轻轻端起抿了一口,看着眼前伸手可摘的星河,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孟凝缓慢爬了上来,心里早已不顾其他,恨不得原地便将身子躺下。
待她上完最后楼道,无力抬头一瞬之时,眼前一幕瞬间惊艳于她。只见阁楼外面星光璀璨,到处闪烁耀眼光芒,与天相连的廊道之间,一道身影孤独凄凉。
孟凝一时忘乎所以,来到廊道边上,看着那些挂于眼前的星辰,脑中浮出那句 手可摘星辰的诗句来。
她看着漫天光影,缓缓坐于牧源身旁。本还灰暗沉闷的心,顿时便又明亮起来。扒于廊边护栏,轻试探头往下望去,却也不见遥遥之景。天黑月明夜,只觉远处一望无际的万家灯火,此时也没眼前星光璀璨耀眼。
牧源珉下一杯百年陈酿,心里也是畅快了不少,他看着眼前光影,缓缓开口
“这里名曰“百明楼”,欲有百尺瞪明之意。楼高五百,是先皇在世时所砌,也是殿京最为高耸之地。”
孟凝听说这楼竟有五百尺高,心里瞬间不可思议,自己竟还爬了上来。自己拼命攀爬之时,若非抱了至死方休之劲,恐怕也是万万上不来的,现在确实感觉虚脱不少。
孟凝看着远处星光,闻着旁边陈酿飘香,此时内心平静不少,听着牧源继续说道
“年幼之时,爹爹常年在外行军,鲜少回到殿京。每每心中念及,我便会爬至此处,眺望远方,希望能够看到远在边城的爹爹。那时,心中最期望的,便是天下太平。所有疆土,再也没那征战之地,所有亲人,不再受这分离之苦。后来,我稍稍大些,便也知道,只有自己家国强大,才能让百姓不在受苦,亲人不再分离。”
孟凝听他说后,想起守城士兵所说,牧源很小便跟他爹四处行军,保卫国家。不由随口一问
“所以,你才跟着侯爷去到边城行军打仗?
牧源笑了笑,轻轻点头。忆起从前之事,内心即是慷慨激昂,面上依旧平静如常。
“第一次上战场时,心里既是紧张,又是兴奋。看着身旁不断有人倒下,恨不得自己能够变换万千,能瞬间便将敌军全灭。第一次杀人时,既是激奋,又是难受。但我知道,但凡我有一分不舍,将来死的不止是我,也不止眼下这些,而是千千万万条,可能还没出生,便会失去的生命。再后来,我立了战功,分到平生第一支军队,那支军队,总共也才十几个人,且还是全都没上过站场的新人。但我心里依然高兴,毕竟年小,能有队伍也是不错,我也坚信,那十几人,只是开始。”
孟凝静静听着,困意渐渐来袭,强撑身子,听他讲述他的过去,回想他的城府深沉,对自己的种种行为。这些,比起牧源拿命拼来的安稳太平,根本算不得什么。此时,孟凝心里,对他不再埋怨与记恨,反而多了敬畏与怜惜,惜他年小便已保家卫国,过着刀尖舔血,九死一生的行军生活。这期间的凶险,不是自己所能想象得出的。
牧源继续说道
“回到殿京,每逢心中烦闷,无法疏解时,便会来至此处,看着漫天星辰,瞬间便也明朗不少,许多想不明白之事,都会逐渐清晰明了,,,。”
孟凝听他静静诉说,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实在无法强撑下去。
牧源眺望远方静夜,温言轻语与其倾诉。于她跟前,他不同于面对外人不愿言语,而是想将自己所有诉与她听。
他正温声倾诉之时,却被孟凝缓缓靠身于肩。顿停下来,低头看向靠至他身的孟凝。见她已经沉睡,牧源露出宠溺笑容,轻轻将她带至怀中,用衣袍袖裳为她挡住部分寒凉,让她不被这高处凉风所侵袭。
为她微调睡姿时,见她手腕映红发紫,顿时便也心疼不已。想着今日确实被她气着,不仅朝她失态大喊,竟还想将一腔怒火朝她发泄,不由也是深感自责。看着沉睡当中的孟凝,低沉轻语于她说道
“我若不在身旁时,只管护好自己即可。”
看她梳至头顶的男子立发,缓缓伸手,将她发冠轻轻解下,顿时发丝滑落。原本清秀俊美的少男,瞬间变成娇美惊艳的女子。
此时的牧源不再担心未来如何。就如陆游所说,自己若再瞻前顾后,怕是等不到自己将身边之事悉数处理,孟凝便会与自己渐行渐远,最后只得无奈放手,让她离去。那种结果,自己不能接受,也绝不应允让其发生。
此时,牧源内心平静无比,一心唯有将她留于身旁的想法,哪怕前方艰难险阻,自己也会披荆斩棘,早日给她安稳幸福。
看着怀中沉睡之人,牧源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缓缓低头,轻轻吻至心爱之人发间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