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往常习惯，冯燕差不多已经睡了，周敏蹑手蹑脚地开门关门，尽量不发出声音。
玄关的地垫上有周知春的皮鞋，客厅灯亮着，但没有人。阳台的衣服收了，窗户关着，也没有人。周知春今天睡得比往常早。
周敏拿着拖鞋，轻手轻脚地回自己屋。路过主卧听到周知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睡觉。一天到晚地叹气，好运气都叹没了。”冯燕不耐烦地翻身。
“我怎么睡得着？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周知春再次叹气。
“她也这么大了，要自己出去住，我能怎么办？”冯燕不想搭理周知春。
“还不是都你宠的！”周知春甩锅。
“不是你生的？你不管你还有道理？”冯燕气得拽被子，“孩子大了，总要独立出去的。你拦也拦不住。再说了，还有乡下的那个……你自己答应的，你又不能不管，现在腾出地方让你管了……如果是暂时的，你要想让他们来就让他们来。我只管做饭，其他不要指望我。”
“我可没说。你小声点！”周知春下意识地看向房门口，没再说话。
“睡觉！”冯燕拉起被子蒙住头。
不管是周敏要搬出去，还是乡下的那摊事，她都不想管。在她的观念里，凡事顺其自然，她只管做好她那一份。
主卧没有了声音，周敏屏住呼吸回到自己房间，用一秒一帧的速度带上房门，而后放下拖鞋坐在床脚边。
乡下的那个？腾出地方？什么意思？周敏不知道，也不敢再细想，到头来消耗的还是自己。父母的决定她改变不了，她只能尽量做自己。
床头柜摆着叠好的衣服。破洞的袜子周敏忘了扔，冯燕给她缝起来了。周敏想，这样就挺好，再有周知春大概率不会再别别扭扭地说什么，她这次搬家应该会顺利很多。
手机响，陈居安问周敏有没有安全到家。周敏回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但其实她此刻毫无睡意，因为晚饭后睡了好一会儿，因为周知春和冯燕说的话，也因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告别。
表面上是搬家，实际上是关系的剥离，剥离出家庭后的个体，会拥有更多的自由，也会拥有更多的问题。周敏没有细想过那些问题，她想得更多的是怎么把她的房子装满，装得温馨美满，让她看上去像一个家，而不是周知春口中的“犄角旮旯”。
在还没有买房子的念头之前，周敏就喜欢收集一些家居用品，抱枕、杯垫、桌布、铺巾、小花瓶、卡通摆件、各种会闪的装饰灯、陶瓷碗盘杯子，还有一些需要拼装的摆件。
有些东西，周敏买来交给过冯燕，冯燕说用不着，让她自己留着，然后让她不要再捡破烂。慢慢的，东西多了，她买来收纳箱专门存放。她想，有一天她会用上的。
这一天，快到了。
周敏打开衣柜，最里面的收纳箱放着布艺的家居用品，有些看上去已经过时，或者现在已经没那么喜欢，有些仍然爱不释手。
冯燕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周敏房间的灯亮着，推门而入直接说到：“你还不睡觉？又在做什么啊？”
“马上睡。”周敏放弃了挣扎。不管是说睡不着还是回答有事，结果都是一样。
“早点睡。等下明天又起不来。”冯燕带上门出去了。
周敏叹气，轻轻地关上门，并反锁。有些事情她好像确实无力改变。
……
一边收拾一边回想一些事，不知不觉磨蹭到天亮。小鸟已经在窗外喳喳叫，路上的车辆也慢慢多起来。工作日的清晨，即将在早餐店的米面粥汤中温情启幕。
周敏伸了个懒腰，此刻她急需一碗有菜有蛋的热汤面填补空洞的脾胃。
蹑手蹑脚地开房门，和昨晚一样，周敏打着赤脚，没穿拖鞋。
蹑手蹑脚地关门。慢慢下楼，那个谁家偷懒放在门口的垃圾，招来了小强。小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周敏吓一跳，噌噌噌地赶紧下楼。
小区对面的包子店，刚开门一会儿，老板娘往炉子上架蒸笼。老刘的海鲜馄饨店，已经有客人在候着。巷口的粉面店，已经有个老爷爷和一个小男孩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吃面。周敏走过去坐在小男孩旁边的第三个小凳子上。
出门的时候想着吃一碗加鸡蛋的清爽素汤面，可看着小男孩碗里的大肉排诱人，周敏又想吃大排面。
“老板，要一碗大排面，加荷包蛋。”
这下都有了。
“爷爷，我吃不完。”
“慢慢吃。”
“你帮我吃一半，好不好？”小男孩把自己的碗放到爷爷面前的方凳上。
“这样啊……那我帮你吃一小半。”
爷爷的碗里是素面，小男孩也不是真的吃不下——不过巴掌大的大排肉，又是爱吃肉长身体的年纪，不过是从小便懂事学会体谅长辈而已。
周敏望着被老爷爷分成大小两块的肉排，想起小时候吃鸡，周知春总是把鸡腿夹给她和冯燕，想起冯燕说自己喜欢吃鱼头，想起周知春问她长大后会不会给他买烟，想起冯燕说女孩子要懂事听话……
“大排面。”
周敏条件反射说了声谢谢。
大口吃肉，小口喝汤，搅合搅合，吸溜着面条。周敏吃得满头大汗，碗里的汤已见底，才想起来老板忘记加荷包蛋。
没关系，回家自己煎。
付完钱，转头到包子店打包小笼包和开花馒头，慢慢走回家。
冯燕刚起，还在洗漱。
“我买了点包子和馒头，是热牛奶还是煮稀饭？”周敏把包子馒头放到餐桌上，转身去厨房煎蛋。
“牛奶不用热。”冯燕擦完脸，走向厨房，“昨天剩了点饭，还是煮稀饭吧。”
“我不吃，别煎我的。”冯燕从冰箱拿出冷饭。
周敏手里的蛋已经破壳，所以她还是煎了三个，她可以吃得下两个荷包蛋。
等周知春起床，看见桌上的荷包蛋，嘟囔了一句：“一大早吃西餐。”旁边的稀饭、咸菜和小笼包，他完全视而不见。
冯燕早上没锻炼，吃完早餐，和朋友约着去一个有点距离的超市抢鸡蛋。周知春吃完早饭，坐沙发上看手机新闻。
周敏继续整理，衣柜里的衣服刚整理一小半。
……
“要这么多衣服干什么，浪费。”周知春路过周敏的房间，随口丢一句，仿佛随手丢的烟头。
周敏不理，关上房门继续整理，一直到冯燕回家。
“你这几天有空吧？”冯燕直接推开门，“哟……又这么多箱子？”
周敏无语，连头也懒得抬。
“你还记得以前住在楼下的钱阿姨么？我今天碰到她，聊了两句，她外甥比你小两岁……”
“这两包衣服，你看看有没有要的？”周敏指着靠门的两个布包。
“你说你能存到钱么？买这么多衣服，也没看见你穿几次，不要乱买，浪费钱。”
“你看下，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