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山城外,黎明时分,天色微微发白,经过4天休整补充的王涛的军队精神抖擞,12个百户队(本是13个,有一个被打散分驻在儋州和陵水)分成2部分,张文灿带6个百户队拦在琼山和乾宁之间仅30里的地面上,作好拦截乾宁来援和阻断琼山逃跑的路径。
王涛则带领另外6个百户队,在琼山正面城墙下排成2排,做好了冲击攻城的准备。
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间的山坡上,整整齐齐摆放着4门木炮,正对着破烂不堪的城墙,第一排前面,则是王涛临时赶制的10架云梯。
本来王涛已经从千里镜中看到,琼山防守空虚得一塌糊涂,整个城墙上晃动的人影不超过10个,而且看上去个个老弱不堪,连走路都费劲,至于城墙和城门,破旧朽烂到现代人如果穿上内衬铁皮的运动鞋,一脚就能踹开。
这种城池,又没什么防守,王涛真想直接灌进去算了,但考虑到城墙上万一有抵抗,自己这边肯定会有不小的伤亡,所以还是作出了一副正式攻城的架势,最好一炮就开了算了,王涛心想,这样的话,张文灿那边压力也会小得多。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黎贼攻陷琼山了”一个亲随大呼小叫的跑进宣抚司衙门,“什么,黎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宣抚使刘琨吓得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接过亲随递来的塘报,他无力的坐了下去。
“这,这黎贼使用妖术,遥指城墙,城墙就马上垮塌了一个大洞,是真的吗”刘琨有点不相信塘报的内容,“千真万确”亲随说道“据从琼山逃出的官绅百姓说,他们都是亲眼目睹,贼人甚至连死伤都没有,就陷了琼山”。
“唉,妖人作法,又如此善于用兵,这琼州路,完了”刘琨无力的低下了头,须臾,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秦千户呢”,“今日听说琼山失陷,就马上去了雷州”亲随答道。
“什么,他哪里来的船”刘琨奇怪地问道,“他说要马上去宣慰司找管军万户,发兵过来收复琼州,那船舶司的陈佐吏,还暗藏了一条船,就跟他和他的家人老小一起跑回雷州去了”亲随回道。
“怎么还暗藏了一条船,这陈佐吏好大的胆子,他从哪过来的”刘琨有点恼火道,“就是原先黎獠的那个大长老的次子,原在儋州作吏目,后来托他兄长的关系跑到这宣慰司的船舶司,谋了一个佐吏的职务”亲随赶忙回道。
“他兄长”刘琨狐疑地看向亲随,亲随赶紧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接着说道“船舶司是宣慰司所设,宣抚司只有代管权但并无直辖权,大人,此事只能如此了”。
刘琨无奈的点点头,但还是很恼火道“陆管勾、杨参军这些人呢”,亲随赶紧回道“陆管勾正在开府库钱粮募兵,听说琼山失陷,妖人作法,已到了乾宁,青壮兵卒顿时大乱,陆管勾不知道何处去了,杨参军带着数百青壮和十几个衙役兵卒去往文昌了”亲随连忙回道。
刘琨此时全明白了,“唉”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道“夫人孩子都送走了吗”,“遵大人吩咐,早就送走了”,“细软呢,特别是那株红珊瑚”刘琨最惦记的事情,“夫人都带好了,一样不少”亲随回道。
刘琨满意的点点头,马上起身“备轿,去码头”,“大人,不通知杨参军和陆管勾了么”亲随话还没说完,刘宣抚使忽然从座位上跳了出来,一边跑一边丢掉官帽、解开官袍,大喊道“快走”,说罢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府衙。
琼州全路陷于黎贼(现在叫琼贼)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宣慰司,但正如任之明说的那样,眼下宣慰司无兵无粮,十三岁半大孩子甚至青壮妇人都被征发了,钱粮更是被征发了几次,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是束手无策,除了大骂路府一帮官员无能外,也只能飞马报去武昌行省衙门。
王涛、高建国、吴海军、冼南海、黄焕杰、张文灿甚至王文清也来了,7个人坐在路府的衙门里,吃完晚餐,谈笑风生,喝茶叙话,好不快活。
“下一步准备向何处用兵,天照”冼南海问道,众人把目光都投向高建国,高建国低头想了一下道“我知道大家的意思,宣慰司现在确实空虚,6路3军的兵卒衙役几乎都被抽调一空,青壮也都被征发殆尽;
此时如果出兵雷州,起码雷州、化州2路可轻松攻取,但如果这样做,等于彻底跟元廷决裂,湖广行省绝不会坐视不理,虽然大部分兵力早已被忽必烈抽空,但还留有少量驻防兵力;
万不得已时,还可以向临近的江西行省和河南行省求援,那里还留驻有不少的汉军和探马赤军,一旦全部南下,我们未必能抵挡,何况,忽必烈和海都的这一仗很可能会是最后的对决,一旦战事止息,西北50万大军可以全部回防;
那时,我们危矣,所以,此时,我们应该暂停进攻,上表请降,请求招安,然后抓紧时间练兵和变革内政,并赶紧增援吕宋”
“请降、招安”王文清捋了捋几根花白的胡须,摇摇头道“那岂不大失百姓和义士所望,何况,等到50万大军回防,我们仅有琼州一地,想招安也未必能成”。
高建国还没开口,吴海军接道“我赞成高天照的意见,王伯父,义士或许有,百姓未必跟我们在一起,如今虽然忽必烈年年征战,到处征兵征粮,但元廷整体的形势还是稳定的,并未出现以往历代王朝末年时民怨沸腾的景象;
而且,我估计,忽必烈和海都这最后一战打完,元廷一定会暂止干戈,与民休息,那时,我们还在这里闹腾,怕是会被绝大多数人视为贼匪,可不止是元廷哦”。
冼南海也点了点头道“吴玉山所言,倒确有可能,只是,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算上降表请求招安,元廷会同意吗,刚才天照不是说西北会有50万大军回防吗”。
吴海军想了下,说道“琼州在元廷眼中,只是化外蛮夷之地,并不重要,当年若不是这岛上前宋官吏非要跑到大陆上去请降,元军甚至不会到这里,若是我们安安生生,同时能够上缴足够的粮赋锦缎,元廷未必会管;
至于西北50万大军回防,那也要看情况,如果内地兵戈四起,这些军队自然要用来平叛,但如果内地平静,只是琼州一路有些问题,但也已上降表了,那50万大军也可以马上裁撤掉;
毕竟,这些年年年对外征战,民间青壮稀少,元廷上下,早已厌战,恢复生产、与民休息会成为共识,太子真金,早前便多有反对对外征战,屡次请求不要再征兵征粮了,如果西北战事止息,我们不去闹事,安安生生呆在琼州,元廷未必非要对我们用兵”。
王文清点点头道“玉山的分析老夫我是相信的,只是这样一来,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去进军,这‘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不知要等到何年”。
黄焕杰忽然说道“就算玉山和天照说的都是对的,但我们也未必非要招安,此时进兵雷州,如果有可能,整个宣慰司6路3军可全部攻占,那时,就算元廷集结兵力来剿,我们也未必怕他们”。
高建国摇摇头道“云德,你还是没明白民心思安是什么意思,元廷目前整个形势都很稳定,虽然间有白莲教或黄华之类头陀起事,但对元廷并无太大影响,元廷如今还有百万之兵,足以应付各种情况;
虽然间或有行省遭灾,但是饥荒并不严重,饿殍遍野也要看是什么地方,加上草原的牛羊,粮食大体还能供给全国,前宋的冗兵冗员问题,在元廷这里已是大大改善,宝钞虽然已经贬值如废纸,但元廷财政尚能维持,府库并未如洗;
还有土地兼并,北方一部分地被蒙元和色目王公们占据,甚至开为牧场,但这些地方原本也是金国王公贵族们所有,金人已被屠戮殆尽,也没激起大的动荡;
还有一部分土地在北地汉候世家手中,他们多是从金人那里夺得土地不久,并未兼并如前宋,北地汉人,也大体安稳,南方因前宋王公世家大多逃亡,许多土地荒芜,兼并之事也大大缓解;
加上南方自前宋以来,民风孱弱,故而虽然征发愈急,却并未有多大的动荡,若是元廷此次西征西北结束,轻徭薄赋、与民休息,那么,扑灭我等,只在指掌之间”。
黄焕杰有点不服气道“我们如攻占宣慰司全部6路3军,元廷也未必能把我们怎么样”。
吴海军冷笑一声道“云德兄,前宋太宗年间,太宗皇帝征发全国兵卒民夫,二伐幽云,当时五代分裂刚刚结束不久,经过数百年战乱,民间青壮钱粮早已为空,太宗又这样征发,如有大的内乱,应该没办法吧;
可王小波、李顺在川中起事,占据川峡四路,现在是17路的地盘,拥众至百万,结果如何,前宋大军还在前线,岐沟关还在大败,只一支偏师厢军,王小波、李顺之众不到数月便被敉平;
今日情势,比之当年前宋太宗时之情势,还要好些,若是安生蛮夷之地,上表降顺,尚有可为,若进兵大陆,待西北之事平定,只需回调少量汉军,加上行省原留驻之军及签军,敉平我等,只在朝夕之间”。
冼南海频频点头,王文清、黄焕杰沉默不语,王涛笑道“也并非只有坐等招安,我们只要表面安顺,起码真金和南必不会为难海外蛮夷之地,趁此时机,我们进兵夺取北吕宋,连通琼海以为根基;
遥控安南之地,在蒙元内部掌握一支精锐之师,串联各地抗元义士如川滇之地的凌霄城、闽南畲人乃至白莲教等,开发琼州吕宋,变法图强,‘丈量均田、摊丁入亩’,造剪帆船,通商四海,积累资源,一旦时机成熟,‘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必成燎原之势”。
张文灿忽然问道“不知安南那边张玉田、彭哥彭玄风、刘德富、伍氏道他们如何了”,高建国笑道“正好要跟议政会说这个事,现在大部分成员都在,我就公布吧;
张玉田来了书信,说他们击败了安南陈兴道的反扑,陈兴道现在退守安南中部高原,集结人马,同时借兵占城,仍在蠢蠢欲动,他已被正式任命为上万户,在中部高原筑城防守;
同时因为一个下万户病重且其军溃散,由彭玄风暂为代管,整军补充,随时增援中部高原,目前2部人马,加上刘德富那里秘密同乡会的2个千户的人马,已近8000之众”。
“太好了”,几个人都叫了起来,高建国站起来说道“我们面对的形势还是好的,虽然眼下时机未到,但只要我们协心同力,像刚才王经武说的那样去做,就一定能成就大业、拯救万民,推动历史的进步”。
几个人都感奋不已,接下来又商量了派谁去吕宋、带多少人去的问题,最后决定张文灿带900人并大量盔甲兵器油草物资等去吕宋;
另外又商量了“丈量均田、摊丁入亩”的事,决定按冼南海说的,只均琼岛世家大户和官府所占之地,中小地主和一般士大夫不在均田之列,但“官绅一体纳粮缴赋”是必须要实行的,“摊丁入亩”则在全路推开。
不知不觉天已亮了,“我们到海边看日出去吧”王涛提议道,众人一致赞同,于是,纷纷离开府衙,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赶往海岸边。
太阳一点一点的跃出海面,开始是鲜红色的,紧接着就转向金黄,万道金光射来,海边7个人仿佛都在金光中,宛若一道金色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