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一清话音刚落,暖阁内“当啷”一声脆响。毛纪手中的青瓷盏跌得粉碎,茶汤泼在猩红地衣上,洇出暗褐色的疤。
郭勋眼疾手快扶住摇摇欲坠的毛纪。
却见王琼已霍然起身,玄狐大氅扫翻了绣墩。“若杀了他,其祸甚大,西域诸夷必认定朝廷是为了侵其财产,而深恨朝廷!”
朱厚照突然放声大笑,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颤。皇帝拍着手道:\"好个速坛满速儿!竟然搅的朕这御前会议乱糟糟的!”
众臣闻言,乌纱翅儿乱颤,蟒袍补子团作一团云锦,纷纷跪倒请罪。朱厚照踱下御榻,羊脂玉扳指轻叩案几:“列位且起,朕今日倒要请教。速坛满速儿所求者何?我朝所求者何?这治国之道,可也当效法自然?”
朱厚照现在还不明白真真是皇帝还给朱厚熜算了--------党争!
杨一清捻着银须,沉吟道:“回陛下,臣以为西域之事,当如御花园中笼中的鹦哥——虽爱它巧舌如簧,却要防着啄了指尖。”
众人皆疑惑的看着杨一清,这老头儿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了,没有对错,只凭关系。这一刻杨一清理智盖过了感性。
朱厚照又问道:“你仔细说说”
杨一清道:“启奏陛下,闭关绝贡非陈九畴一人之念,朝中也有大臣力主如此,无非是以番人之所利于中国者甚多:既绝其贡道,彩币不出,则彼无华衣;铁锅不出,则彼无羹食;大黄不出,则彼畜受暑热之灾;麝香不出,则床榻盘蛇虺之害。彼既绝其欲得之物,则自然屈伏。闭关绝贡不是为了放弃西域,而是为了使速坛满速儿屈服,朝廷而复哈密卫。”
王琼闻言便知杨一清是通过满朝许多大臣都支持闭关绝贡来劝皇帝同意,于是道:“回禀陛下我朝鉴于前代之弊,建卫授官,各因其地,姑示羁縻,不与俸粮,贻谋宏远,万世当所尊守者也。且与西域诸夷开边贡市可孤立鞑靼瓦剌,闭关绝贡反而引火烧身,此祖宗设哈密卫之本意。臣乞陛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朱厚照此时看着面前的两个大臣心中暗道:“这才对嘛,对事别对人。”于是问道:“此做何解?”
杨一清闻言便知,皇帝不大愿意闭关,于是接着道:“启奏陛下,若不闭关,那么臣认为不如趁此机会出兵讨伐,以绝后患,也算是师出有名。”
朱厚照闻言又是不喜,这样做太不划算了。于是道:“自宪宗皇帝、父皇及朕御极以来,甘肃不稳,三朝之君欲复哈密却屡屡失败,劳费钱财无数,然吐鲁番取代哈密统领西域诸夷朝贡,在朕看来已成为必然。再说哈密之守与否,不足为我国利害。如写亦虎仙此辈只有充当使臣才能谋取钱财利益。他虽是哈密回回首领,也只能在忠顺王和都督奄克孛剌名义下朝贡,又或充当朝廷出使吐鲁番,以求有功于朝廷,从而得到赏赐。昔年于谦守京师,尚留也先之弟以为斡旋。今若诛杀写亦虎仙,恐河西必乱..事情起因既然次辅已经查明,无罪释放即可,闭关绝不可行。”
众臣闻言皆呼圣明。
此时毛纪道:“启奏陛下,杨廷和非矫诏而擅自关押写亦虎仙,那是当时事发突然,为安定朝局....”
朱厚照闻言却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说完看向王琼道:“次辅你来说说,接着该怎么办?”
王琼躬身道:“启奏陛下,正如陛下所言,哈密之守与否,不足为我国利害,哈密处于众多强敌环伺的境地,不宜大发兵粮,远冒险阻,强驱垂亡之部落,复还久失之封疆。如此就如同把羊送入虎口。撤兵回来,那么哈密难以独自生存;要是留下军队驻守,我方又难以长期承受劳顿。皆必危之道,非自然之策也。臣窃以为莫危于战,莫安于守。忠顺王之绍封,势宜加慎;土鲁番之求贡,理可俯容。对于土鲁番请求朝贡,从道理上可以酌情允许。朝廷正在整修武备若能再复兵盛则兴哈密,襟喉西域,拱卫中华,将无不可矣。只是今日则非其时也。且陕西有太监谷大用,都督许泰,臣乞二人招抚河西诸卫,整军备武,再做打算。”
王宪此时向前半步道:“启奏陛下臣乞令兵部发太仆寺马价银五千两,给甘肃镇买补战马。”
朱厚照颔首道:“可。”
朱厚照笑道:“毛先生,你如何计较?”
毛纪躬身道:“臣附议。”
王守仁心中暗道:“陛下好手段!看着温润,实则七窍玲珑。”
朱厚照接着道:“如此就票拟!”
张大顺则静静地瞧着这一切:“如今这河西诸卫好比那失了主子的奴婢,表面不光鲜,内里早让吐鲁番掏空了。若再强留哈密,倒似不识道理的小儿非要养着那金丝雀,平白惹得群猫垂涎。写亦虎仙嘛终究是姑娘远嫁时的陪房,虽有些歪心思,到底留着还能当个耳目。而且陛下不知不觉间利用杨廷和绑架了毛纪。”
此时王宪接着道:“启奏陛下贵州、四川抚按官杨一汉等条上议处芒部事宜:地方虽然已经暂时安定,但是贼寇首领陇政逃窜到乌撒,土舍安宁等人献出疑似陇政的尸体,未便真伪,祸本犹在,不可不防。今宜修筑芒部军民府治,令土官知府与流官通判杂居,增城浚池,建学兴礼,从而暗中消除他们粗野不服从朝廷的想法。再请调毕节卫所官屯军戍本府,而以指挥丁明领之。三请宽二年额赋以恤夷民。”
王琼也道:“启奏陛下,臣乞覆设整饬威清等处兵备副使,常在毕节住札,宜以云南沾益州、四川乌撒、乌蒙、芒部以及永宁宣抚司,所有的军民诉讼案件,都交给他处理。”
朱厚照颔首道:“兵部算是认可了吗?”
王宪道:“臣附议。”
朱厚照颔首道:“如此,票拟即可。”
此时杨一清道:“启奏陛下,京营整顿,已有时日,今缺练武营、显武营主官,臣乞陛下择臣补充。”
朱厚照便道:“卿等可有举荐人选?”
毛纪上前半步道:“广宁伯刘泰、咸宁侯仇鸾可以为任。”
朱厚照闻言现在怀疑这毛纪是不是脑子有病,刘泰此人朱厚照虽不熟悉,但是仇鸾的大名,朱厚照在后世也是如雷贯耳的。
朱厚照还未说话,王琼却道:“不可,仇鸾年纪不过二十,怎可在整顿京营如此关键之时委以重任?”
朱厚照心中暗道:“王琼这识人的功夫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朱厚照自己不知道的是,仇鸾的名字还是前兵部尚书彭泽为他取的,包括取字伯翔,取号枳斋都是彭泽手笔,不仅如此,彭泽常在公卿面前夸奖仇鸾。
王琼能同意才见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