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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长安城内灯火辉煌,宝马香车往来穿梭,人声鼎沸,喧闹非凡。
就在这热闹喧腾的长安城中,冰雪城一跃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去处。春闱大考即将拉开帷幕,一万七千余名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怀揣着满心抱负齐聚长安。
在这文人雅士云集的时刻,猜灯谜,便成了他们崭露头角、扬名显达的绝佳捷径。
今年,冰雪城三楼之一的冰楼,特为各地举子免费开放。大公主李淑、长公主李漟、大华第一才女郑秋,皆亲自坐镇冰楼。此三人各出一灯谜,这于举子们而言,不啻于通天之梯。
谁人不知当下乃是两位公主掌国,若能得她们赏识,那日后仕途,必然是平步青云,一路顺遂。
这般难得的机遇,怎能不让举子们为之疯狂?
此刻的冰雪城冰楼,早已被汹涌人潮围得水泄不通,莫说冰楼内,便是冰雪城前那宽阔无比的西园街,也被堵得严严实实,行人难以挪动脚步,车马更是无法通行。
如此乱象,引得金吾卫和京兆府人马齐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勉强稳住秩序。
且说杨鲖眼见辰正时刻将至,便将目光投向独自饮酒的郑秋,嘴角轻扬,含笑道:“郑少夫人,还不快去给咱家撑撑门面?”
郑秋听闻此言,微微一愣,随即白了杨鲖一眼,兴致索然,语气淡淡道:“有阿四主持,你还不放心?再者说了,那两位公主在那明争暗斗,我可懒得瞧她俩那模样。”
“你这人呐!这可是咱家的产业,你这少夫人若不帮衬着撑门面,那哪行呢?” 杨鲖挺着个大肚子,佯装嗔怒,瞪大了眼睛训道。
郑秋又白了她一眼,起身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神色凝重,沉声道:“你可别瞎叫,陆萱回江南才多久,要是让下人听见,传到她耳朵里,总归不好听。”
“她可没那般小心眼!陆萱不在的时候,对外都可称少夫人代表咱家,这可是老爷子默许的事儿,你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杨鲖摆了摆手,示意郑秋放宽心。
郑秋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轻声说道:“我本就不喜热闹,你让阿四去盯着就行,他办事向来妥帖沉稳,定不会出错。”
杨鲖见她今日这般反常,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往年你的灯谜,那可是长安举子趋之若鹜的稀罕物,即便是上元佳节过了,也能传唱数日不绝。可怎的今日瞧你,对此兴致缺缺,莫不是有心事?”
“今日这三个灯谜,门外那两位公主都想着借机网罗天下英才,我不过是被你硬拉过来给冰雪城充充门面,这才勉强出了一灯谜。实则,我今日本就不想出门。” 郑秋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眼眸之中,满是忧愁之色。
杨鲖见此情形,瞬间明白了缘由,当下也垂下眼眸,轻声叹道:“你说按照之前的作战计划,这会儿早该传回消息了呀!怎的到现在还毫无动静呢?”
郑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满面愁容,开口说道:“这正是我最忧心之事。自从他入了金国地界,传回人在姑里甸的消息后,便再无音信。
我不止一次推算过他的路线,按道理他早该抵达上京了。若一切顺利,这会儿应当在返程途中。即便战事受阻,也该有消息传来,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他定然不会有事的,他那般厉害,打仗从来就没输过,这次更是干着麟嘉卫最拿手的奇袭攻城之事,断然不会出事!
还有,那些麟嘉卫的兄弟,可都是百战精兵,再加上耶律南仙的三千精锐皮室军,对了!还有杨渝这百战名将从旁协助,他就更不可能出事了!” 杨鲖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摇头,看似在分析己方优势,实则更多的是在给自己壮胆。
这般说着,见郑秋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饮酒,杨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 “啪” 的一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大声喊道:“阿福!阿福!”
“哎!少夫人!” 阿福高声回应,推门而入后,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等候吩咐。
“阿福!少爷可有传回消息?” 杨鲖急切地问道。
阿福眉头紧蹙,摇了摇头,叹道:“还没有,已经断绝通信十五天了!老爷调动了摘星卫所有的力量,正在查明原因。”
“高丽那边呢?不是说江华港已然控制在我们手中了吗?还有那个跟杨炯关系不清不楚的高丽公主,他们离金国那般近,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郑秋皱着眉头,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阿福依旧摇头,恭敬地回应道:“江华那边来信,完颜撒离赫领兵回师,将南方信道全都封锁,他们正在想办法突破封锁传讯。
高丽公主上次联系我们,是以少夫人的身份跟家里要钱要粮食,被老爷回绝后,她就去江华港赖着不走,料想知道的情报也不会比我们多。
不过,还有一事……”
“有事但说无妨,你在这家里也算老人了,还分不清内外吗?如此吞吞吐吐,是做给谁看?” 杨鲖没好气地瞪着眼说道。
阿福见公主这般说,便开口道:“表小姐偷偷去了登州,说是要出海经高丽接少爷回家。”
“哪个表小姐?谢令君?” 杨鲖眉头紧锁,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冰冷。
“是!走七日了。” 阿福沉声回应。
郑秋与杨鲖两人听了,面面相觑,心中莫名地烦躁起来。她们二人早就恨不得即刻奔赴东北将杨炯接回家中,可杨鲖怀有身孕,行动不便,郑秋又诸事缠身,既要掌管中央银行,又要帮父亲处理御史台的政务,时不时还得帮杨鲖打理相府在北方的产业,实在是脱不开身。
可如今,这与杨炯关系复杂的表小姐,却先她们一步去接杨炯,怎不让她们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别再等了,如此干等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你赶快去信给三公主,让她和简若即刻领兵入辽,同时联系耶律南仙,让她想办法协助大军横穿辽地,进入金国的蒲与路接应杨炯。” 郑秋秀眉紧蹙,朱唇轻启,不假思索地向杨鲖吩咐出声。
杨鲖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当下径直伸手取过桌上的笔墨,旋即分别为李潆和耶律南仙修书。
郑秋脑海中念头飞转,知晓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唯有即刻打通消息渠道,方有转机。
念及此,郑秋再次开口问道:“阿福,我记得杨炯之前来信,好像有一封是让家里帮忙寻找关于倭国毒女的资料?”
“有!编号乙字十三,主要说的是登州港的势力分布,里面提及了几句关于毒女王修的情况,她如今是咱们登州船港的代理人。” 阿福记性极佳,但凡经过他手的书信,皆能详细复述。
郑秋眼前一亮,追问道:“对!就是她!我听说她是个大美人儿?”
“呃……” 阿福低下头,一时语塞。
“呃什么呃?到底是不是?” 郑秋凝起眉头,摆出少夫人的威严,冷声质问。
阿福无奈,自家这些少夫人,一个比一个聪慧过人,他本想帮少爷遮掩一二,可又怎能瞒得过郑少夫人的眼睛。当下只得如实说道:“据内卫的兄弟所言,确是如此。”
郑秋见阿福低眉垂首,说话遮遮掩掩,哪还不明白其中定有隐情。当下冷着脸,语气森冷道:“杨福!”
“是!” 阿福身子瞬间挺直,大声回应。
“家里的事我不能听?”
“无不能听!”
“好!家里人都知道我心狠手辣,你若敢瞒我,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杨炯不在家,可没人能护得了你!” 郑秋字字如刀,听得阿福后背冷汗直冒。
全府上下,谁人不知最招惹不得的便是三公主和郑秋。这郑少夫人在华阴老家生煮宗亲的事儿,他们可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莫说少爷不在家,便是在家,也未必能护得住他们。
在相府,老爷和夫人打心底里喜爱这位郑少夫人,三公主远在塞北,日后家中掌家法、肃门风之事,必然是这位来操持。得罪了她,那可不就是找死嘛。
想到此,阿福哪还敢隐瞒,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和盘托出:“回少夫人的话!少爷与王修姑娘关系非比寻常,内卫和摘星处都瞧见王修姑娘同少爷举止亲昵,出入成双。
后来摘星处的人暗访调查,这王修姑娘对少爷死心塌地,将自己多年积攒下的家业和船队,全都并入了相府名下,唯一保留的只有海上的数千海盗了。”
“好你个阿福!这么轻易就把你家少爷给出卖了!你就等着他回来收拾你吧!” 杨鲖见阿福想都没想就将杨炯 “出卖” 了,忍不住好笑地出声调侃。
郑秋明白杨鲖这是在敲打阿福,当下也就只当没听见。看着阿福那已经涨得如同猪肝色的脸,直接道:“两件事,赶快去办。
其一,告诉那个高丽公主,想要入咱家门,就得拿出点本事来,咱们家可不养闲人。一字不差地说给她听,就说是我郑秋说的!
其二,传信给王修,让她即刻派船从登州出发,北上辽国辽阳府,而后一路向北至黄龙府。完颜撒离赫封锁了南方信道,却封锁不了辽国信道,依此路线一路向北,可直达上京。
让她尽快弄清楚上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 阿福拱手领命,作势就要下去安排。
杨鲖趁势将写好的两封信递给他,吩咐道:“这两封信,让摘星处的老人去送,千万莫要出了岔子!另外,杨炯书房书架最顶端有个黑檀盒子,里面有两块青花山水佩,你找到那块花水佩,送去给王修。”
“是!” 阿福应了一声,将杨鲖的话牢牢记住,转身匆匆离去。
郑秋见此,调笑道:“你倒是大方,那青花山水佩可是韬光寺的宝贝,分青山、花水两佩,男女分戴,便可护佑姻缘长久。你就这么送给杨炯的小情人了?不心疼?”
“没什么心疼不心疼的!只要她真心护着咱们家,别说一块玉佩,便是以后让我叫她姐姐,我也毫无怨言。” 杨鲖翻了个白眼回应道。
“你呀!早晚被杨炯欺负死!” 郑秋无奈地苦笑。
杨鲖听了,正欲张口调侃郑秋为了杨炯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冷不丁,一阵吵闹叫嚷之声从门外突兀传来。
杨鲖柳眉一蹙,面上瞬间浮起一层怒色,心中暗自腹诽,在这长安城,竟敢有人在冰雪城撒野,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当下二话不说,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去,打算会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郑秋瞧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赶忙伸手拉住她,语气里满是嗔怪:“你呀,平日里气性就大,如今犯不着跟这些没眼力见儿的人置气。要是气坏了身子,往后有你后悔的。”
这般说着,不等杨鲖回应,便将她护在身后,款步走出房门,穿过三楼连廊,来到正中位置,冷冷地扫视着场中叫嚷的人群。
众举子见来了一位容光艳丽、婉丽清绝的女子,纷纷侧目,惊叹不已。
不多时,长安的举子便认出了此人正是闻名长安的郑夫子。
一时间,场中先是短暂地沉寂,旋即欢呼声骤起,声震屋宇,沸反盈天。
郑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待声浪平息后,微笑着问道:“方才是谁在我这冰雪城生事?”
面上虽是微笑,话语却透着冰冷之意。
场中的太学生见此情形,都知晓郑夫子这是动了真怒。当下纷纷转头,看向前头的一书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书生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非但不惧,反而颇为得意。
只见他昂首挺胸,抖了抖洗得发白的衣袖,朝着郑秋拱手道:“学生陕州马光,见过郑夫子!”
郑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回应,质问道:“因何生事?”
马光见这闻名长安的第一才女,竟如此无视自己,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当下语气也冷了几分,梗着脖子道:“学生并非闹事!只是看不惯某些臣子目无君上,心无纲常。
长安皆知,冰雪城乃是相府的产业,如今两位公主早已到场与举子们共襄盛举,欢度佳节,可这主人家却迟迟未曾出现,这是何意?
请问郑夫子,若为官者不能以身作则,那百姓又该以何为准则?”
郑秋冷笑一声,一眼便看穿这是个沽名钓誉、卖直求荣之辈。
当下并不理会他的话,而是看向坐在一旁的李淑和李漟,拱手道:“敢问两位公主,冰雪城此番佳会,是朝事还是民事?”
李淑轻笑一声,回应道:“自然是民事!本宫前来,乃是与民同乐,与大华举子共庆佳节,不必如此上纲上线。”
“今日乃朝休最后一日,长安无朝事!” 李漟霸气回应。
郑秋点了点头,回身冷冷地看向这寒门举子马光,寒声道:“听见了?此会乃民事,既然是民事,我冰雪城作为主办一方,自然要维护现场秩序。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人将你轰出去?”
“我不服!凭什么赶我走?这长安难道不许外地人说话?这朝堂难道听不得人言?郑夫子不愧是太学的夫子,你以为赶走我一个寒门举子,就能堵住全天下寒门的嘴吗?” 马光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嘶吼着,那模样正气凛然,颇有几分不畏权贵的架势。
郑秋冷笑连连,质问道:“外地人是谁?你叫外地人?你一人便能代表所有外地人?寒门举子又是谁?你一人就能代表天下寒门?
你若今日站在这,指名道姓地说出你要弹劾之人,我亲自代你写奏折,传入中枢!你敢吗?
哼,既想卖直求荣,又不敢舍身忘死,藏头露尾,遮遮掩掩,这便是你所谓的人言?若寒门皆是你这般人言,那不听也罢!
阿四!拖出去交给金吾卫!送去京兆府,问个谤议朝政、非议朝官之罪!”
话还未落,早就准备妥当的阿四大手一挥,数十名家丁一拥而上,将不断叫嚷的马光迅速拖出了冰雪城。
场中举子见此,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对于这没眼力见儿的马光,他们毫无同情之意。
全天下谁人不知,梁王杨文和有再造大华之功,说他是权臣不假,可若不是他在朝堂主持大局,整个李氏大华早就分崩离析了。
你一个毫无官身的举子,一开口就明里暗里指责梁王,若背后有人撑腰还则罢了,若只是自己想赌上一把,卖直求荣,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郑秋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举子,轻笑道:“今日上元佳节,莫要被这狂生扰了雅兴,咱们开始吧!”
言罢,转身退到三楼连廊,示意阿四主持冰雪城的灯谜会。
阿四走到场中,朝众举子拱手施礼,朗声道:“今日诸位前来冰雪城欢度佳节,令此地蓬荜生辉,我等与有荣光。在此,我仅代表冰雪城,祝各位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众举子纷纷拱手还礼,以谢吉言。
阿四见局面得以控制,便继续开口道:“诸位来自大华各个州府,一路舟车劳顿,辛苦非常。值此上元佳节,冰雪城特开此灯会,邀天下举子共襄盛举,聊解体乏。
大家且看!此三条布帛,便是今晚冰雪城的三道灯谜,分别由两位公主和郑少夫人所出。
若诸位能猜出其中任意一个灯谜,冰雪城将出一百两白银作为奖金,若一人能连续猜中两个,那便是三百两,若能将三个全部猜对,将得到白银五百两!”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寂静,旋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之声,众人眼中满是激动和热切之色。
他们最初只为扬名而来,最不济也能让两位公主留下个印象,却不想今日最大的惊喜,竟是冰雪城的丰厚奖金,这可是五百两啊!这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当下众人皆是迫不及待,纷纷催促阿四赶快亮出灯谜。
阿四见气氛已然烘托到了极致,便不再多言,用力一挥手,身后三块巨大布帛徐徐展开,这三道大华有史以来价值最高的上元灯谜,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书:神前兄弟祈祥瑞。
二书:足踏青山云为阶。
三书:秋收万子入斗量。
三字谜刚一亮相,场中顿时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