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走一段路,出了午门,才分道而行。
回到六条胡同的宅子,沈持珏简单用过午膳去了书房研读兵部的资料,如今他虽调任兵部任员外郎,但兵部由罗党牢牢把持着,他新官上任可谓是举步维艰。
书房大门紧锁,沈持珏掏出钥匙打开铜锁,“吱呀”一声推开门,阳光照进来,还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的尘埃。
他抬脚朝书案后的书架走过去,伸手在架子上拿下两卷卷轴,才转身朝书案后的座椅走去。
书案上铺陈着笔墨纸砚,他将手中卷轴放至一侧,伸手去捡桌面上占了地的兵书,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忽地在书本上方停住了——
昨晚他看这本书的时候并未合上,但是现在这本书,是合上的。
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映照着他的半边侧脸,一时有些阴暗不明。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这座静谧的书房,看着好像跟他昨晚离开时别无二致,可是那架子上略显凌乱,和变换了摆放位置的书本,却显示着有被翻动的痕迹。
他面色骤然一沉,快步走至高几摆着的花瓶下拿出一把钥匙,走回案桌上一把打开抽屉,果然,那里面锁着的书信已经不翼而飞!
回头再打开书架上的暗格,里面亦空空如也!
——“皇上,事情查清楚了,”
这天晚上,乾清宫灯火未熄。
秦铮行色匆匆走进乾清宫,向上首的萧夺禀告,“周小主未入宫前,与回春堂一位叫魏长风的大夫,来往密切,两人互通书信多年,曾私定终身!”
康公公站在一侧,听到这隐秘的事,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说白了,周常在,这是给皇上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啊!
哪怕皇上不碰周常在,她也是皇上的女人,心有别属,那就是对皇上的不忠,是绝对不容许的!
萧夺站在窗侧背对着秦铮,闻言面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伸手轻轻转着右手拇指的玉板指,冷哼道,“她,倒是藏得深。”
康公公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其实从皇上的脸上,他并没有看到多大的愤怒,可是皇上说出来的话,却又那样冷漠,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康福禄,”
“奴才在。”
只听皇上丢下一句话,直接负手离开:“周常在,欺君罔上,妇德无修,赐自尽!”
康公公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惊讶,躬身应道:“诺。”
这样的事,哪个男人能容忍呢?更何况是皇上这样尊贵无上的男人。
周常在与他人有私情,传出去那就是皇家的丑闻,有损皇上的颜面。
皇上本就不只喜欢周常在,如今还出了这事,那定然不会再给她留生路的。
“糊涂啊。”
周常在一向谨慎小心地苟活着,能从叛党一事全身而退,没想到却在这件事上,没了卿卿性命。
康公公得了旨意,一甩拂尘,转身去找周公公,让他去办这件事。
这半夜三更的,皇上突然说要赐死周常在,周公公有些吃惊,他看了一眼天色:“现在?”
康公公回想起皇上刚刚并不算太愤怒的脸色,手持拂尘转身进了屋:“明日吧,阎罗王也没有这么催命的。”
周常在怎么说也是宫里的主子,这份体面,还是要给的,这半夜三更闹出人命,万一惊动慈安太后也不好。
周公公会意。
只是令康公公没想到的是,昨儿个晚上才刚出了周常在与他人有私情一事,今儿个就出了更令人头疼的事!
太和殿上,御史大人丁潮海突然投下一记重磅,震惊四座:“臣,弹劾贵妃娘娘与沈大人罔顾礼法,私通宫禁!”
他此话一出,太和殿内骤然一静,仿佛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清了。
康公公站在御台上,闻言急忙转过头看向皇上,只见皇上面色已然铁青。
底下朝臣顿时吵嚷起来,宋子崖首当其冲:“丁潮海,无耻之徒,你休要玷污贵妃娘娘和沈大人的名节!”
丁潮海持笏拱手道:“皇上,臣绝非虚言,贵妃娘娘与沈大人欺君罔上,私通久矣!”
看着丁潮海信誓旦旦,宋子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沈持珏。
他就说,总有一天,沈持珏会害了贵妃娘娘,害了他自己!
宋子崖眼睛隐隐有些发红,咬着牙压低了声音:“沈持珏,你说句话!”
他相信沈持珏的为人,他或许对贵妃有情,但是他与贵妃之间绝对清清白白,丁潮海分明就是在给贵妃和沈持珏泼脏水!
沈持珏骤然出列:“启禀皇上,微臣……”
上首的萧夺并没有听他说完,漆黑的眼睛已经直直地看向了丁潮海,语气不明:“你可知道,随意污蔑贵妃,是何罪?”
丁潮海赶紧道:“若能让皇上不再受奸人蒙蔽,臣虽九死其尤未悔!”
他振振有词:“弘武元年冬,贵妃娘娘与沈大人于法莲寺私会,此事,顾大人可作证!”
顾义闻声出列:“启禀皇上,弘武元年十一月,微臣与沈大人等进京赶考,曾一起游历法莲寺,于法莲寺结识贵妃娘娘,沈大人对贵妃娘娘一见倾心,回来之后魂不守舍,曾只身折返法莲寺,与贵妃娘娘私会,此事,微臣可以作证!”
“顾义……”
“你!”
看着顾义出列作证,宋子崖和沈持珏浑身一震!
顾义,是他们新党的人!
然而不止顾义,此时又有一人出列,头低低的,完全不敢去看宋子崖和沈持珏:“微臣当年也曾随行,此事,微臣亦可作证!”
比起丁潮海弹劾沈持珏与贵妃私通宫禁一事,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新党,有人叛变了!
孙思权说的没错,自古财帛动人心,荣华富贵当前,又有多少人能守得住清贫的日子?
“此事不实,”沈持珏终于出声,“微臣与数位大人当年的确一起游历法莲寺,我们因缘际会得以结识贵妃娘娘,微臣折返法莲寺……是曾受教于贵妃一言,想当面致谢,但因为途中突出事故,微臣并未与贵妃见面。”
有人嗤笑道:“见没见到面的,现在不也只是你一面之词?”
沈持珏站得笔直,言语铮铮:“有人可以替微臣作证!”
“谁?”
“慈安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