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奔走式的火速救援,终是在救护车的急促的鸣笛声中落下帷幕。
他站在俯瞰整片区域的高处,深深的松了一口气,顿觉迎面送来的风,都少了几分寒意,多了几分清爽。
无数的媒体黑压压一片挤在出口,有一些是当初提前知晓情报的先遣媒体,早就在一夜持续拍摄中收获满满,还有一些睡眼迷蒙的,还在忙着支设备的记者,明显是半夜得知动静,被紧急拉过来加班拍摄。
突击小队在地下空间的密集清扫,也逐步进入尾声,又有不断的尸体被清扫出来,尚未流入黑市的器官,被装在一个个冷藏箱中运输出来,数量惊人。
镜头的闪光灯,一刻也没停,将黑夜照的透亮。
也有许多媒体,将镜头更多对准了站在高处俯瞰的指挥者,记录下着于无声处,做出惊天成绩的年轻新星。
押送的队伍,渐而走向末端,副指挥与几位突击队员,押着两个低着头的年轻男女,从出口处向林奕走来。
林奕早早在对讲机中收到了通知,在负一层的关押仓库中,找到了两个计划今夜做肾脏摘除手术的供体。
副指挥笑呵呵的,显然对今晚大丰收的作战成果极为满意。
“林署长,这两小屁孩已经通知父母了。”副指挥提到这两孩子的事情,还觉得有点搞笑,补充道,“小情侣因为家里不同意,私奔跑出来的,被这群人用高薪工作骗了来。”
林奕心情不错,听的也是一乐,目光望向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年轻男孩。
“成年了吗?小鬼。”他笑着道。
“刚成年……”男孩低着头,大气不出,知道面前这人怕是级别很高的指挥官。
“刚成年就带着人家私奔,倒是出息不小。”林奕把他拉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下面一长串的押运队伍,半恐吓道,“若是我们来晚些,你和你心上人,也就躺上面了。”
男孩听闻此事,腿都在抖,一旁的女孩更是从头到尾哭的不停,像是相比现在之状况,更害怕待会父母抵达后的责骂。
男孩想安慰,半伸着手却滞在那里,一副愧疚万分的模样。
林奕看得好笑,从口袋中取出一包婉玉给他的纸巾,挑眉道:“快去安慰几句吧,等会她爸妈来了,你少不了一顿挨批,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男孩表情有些意外,完全没有想到这指挥官语气如此亲和随意,犹豫片刻还是接过纸巾,安慰起了女孩。
“人生无捷径,学习工作都要一步步来,下次不要再轻信他人言语。”林奕这话,同时说给两人听。
那女孩目光穿过人群,刚止住了啼哭又瞬间决堤,望向远处正朝她跑来的父母。
“爸,妈……”
“女儿!女儿!”
“可有哪里受伤?”憔悴的中年男女挤进人群,见面的第一刻,就紧紧抱住了女儿。
……
记者层层围住的圈外,两个女人并肩站着,却又保持着一个奇妙的距离。
两人目光出奇的一致,都在关注着高处那个男子。
望着他与那两个孩子的父母交谈着,脸上不时露出的开怀笑容,纯粹的不带一丝假装。
“好久,没有见他如此开心了……”绫婉玉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语气满是感慨。
夏初霁微微偏过头,望向身旁比她矮了不少,却目光坚定的女子。
“小奕,他……自从父母去世,就很少这般笑了。”婉玉眼角有一丝湿润,称呼他为小奕,缓缓道,“夏女士你可能不知,儿时的他,是个很调皮捣蛋的男生,更多时日都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这样吗?”夏初霁微微颔首,其实内心很难将处事沉着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善于谋略,思虑深远的林奕与嬉皮笑脸的小男生联系起来。
虽然,何凝萱也曾如此向她提过。
“嗯……我想,他应也很怀念当初无忧无虑的日子。”绫婉玉的目光,依旧温情的注视在他身上,似是沉浸在回忆中一般,“只是父亲为寻真相牺牲,母亲为护他而死,默默背负一切沉重的他,自然早就笑不出来了。”
“甚至,连洛桑大案告一段落后,我觉得,他仿佛都没有得到救赎。”绫婉玉微微垂眸,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何?”夏初霁神情不解。
“真相,给人带来的解脱,只有知晓它的一瞬,而后,便会将无法改变,亦无法挽回的痛苦,血淋淋地刻在人心头。”绫婉玉如此道,思绪仿佛回到林奕告诉她,那一场摧毁她童年的火灾真相时的感受。
震撼,愤怒,而后,只剩下漫长而煎熬的痛楚。
那种痛楚,是无力改变,无力挽回所带来的弥久伤痛。
那一瞬,夏初霁眼眸震颤了一下。
这样的感受,她也曾与在米耶切身体会,憔悴苍老的母亲,毁容残废的父亲,她也曾是这些伤痛的经历者。
绫婉玉转过头来,望着夏初霁变化的神情,也知道她在回忆何事。
“你,我,他,包括未曾来此的南絮妹妹,都是黑暗过往的亲历者,我作为他的妻子,保护他,关心他,本应是我责任,尤其是远离你带给他的巨大风险。”绫婉玉将话挑开,直入主题。
夏初霁默然许久,手轻轻捧在小腹间,缓缓开口问道:“你不应该像常人一般,给我一个耳光,质问我吗?”
她不解,不解绫婉玉的淡然。
换做是她,她做不到。
绫婉玉却摇了摇头。
“你腹中的孩子,想来你强求所得,我也不必质问什么。”她语气笃定。
夏初霁知道她所言属实,但好胜的心态,依旧让她有几分偏执。
她觉得,自己不输面前的女子,无论才识,抑或是相貌。
“你就那么相信他?”她抛出问题。
绫婉玉轻笑一声。
“并非信任,只是觉得你行为可笑。”绫婉玉轻笑一声,摇头道,“他于黑暗中来,说是死过一次的人也不为过,除了那一身伤痕与血淋淋的真相,他一无所有,而夏女士你,偏偏要的最多——冒着生命危险的的帮助,乃至他的偏爱,他的陪伴,甚至是他的情绪……”
“向这样的他,无度索取,你又怎会得他真心?”绫婉玉反问道。
夏初霁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想到的,并非索取。
而是那些炽热的夜里,她与他交缠时,她曾抚过的伤疤。
那些刻在他胸口扭曲各异,狰狞着的伤口,她未曾想过,如何去抚平?而是亲手拿着手术刀,在他胸口再切出一指深的伤痕。
她再望向远处,挂着亲切笑容,与那两个孩子及父母认真叮嘱着的他。
她忽地有些站不稳。
绫婉玉只觉得,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
若是再告诉她,林奕的未来的计划,又是以伤害他一人为前提,怕是面前的女人,真的会发疯。
“以后的日子,希望你不必日日紧跟着他,至于你的索求,既然他已应下,他必然会做到。”
“因为,他的品行与定力,比之任何一人都更值得信赖。”
“还有,我和你,不是很合得来……”
绫婉玉最后一语落下,便不再逗留,朝远处的他缓缓挥手,微笑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