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面前这人的话,李牧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盯着茅焦,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秦国官员对自己表现出这种针对之意,那他不在乎;可这人拿着国师府的印信前来,又如此年轻,怕不是奉着大王和国师的意思来的。
是他个人私自这么说话,还是那两位对自己……
“我已经不是赵国大将军了。”李牧微微摇头:“赵国的事,与我无关。”
“那这可称不上爱兵如子啊,毕竟能一次性放弃十几万儿子的父亲,简直古今未有。”
“……”
这人是来找打的?
李牧自觉脾气还算不错,但此刻也有些怒气了。
可不等他说话,茅焦就又开口了:“别介意,我不是针对您。”
“?”
“我是针对您的这种行为。”
“……”
“既然大将军自己都认为,秦国远比赵国好,可却对赵军士卒现在水深火热的情况视而不见,这似乎不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将军所为。”
“卸甲是一回事;可情谊,应该比甲胄重得多。”
言下之意:难不成你爱兵如子的情谊就这么点?说放就放?
可李牧不好回。
我放不下又能怎样呢?
秦王能对我不做要求允许我居住,还时不时有赏赐给我以礼相待;赵国曾是我努力了二十多年的家乡,许多将士又都是我亲自提拔带起来的,哪怕他们知道我来了秦国也没有对我有什么怨言。
秦赵世仇,我夹在中间能怎么办?
无非就是待在秦国终老余生,不让赵国将士在战场上为难罢了。
况且李牧觉得,以秦国如今的战略,未来吞并赵国时需不需要动兵都还是个问题。
“您就没想过自己的前途?”
茅焦忽然话锋一转:“秦国未来会大力提拔寒门与平民,贵族将会慢慢没落或者交权隐世,你靠着李郡守一家,也只可保你一世的富贵,子孙就不确定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某不强求。”李牧说。
“那那些跟着您来秦国的人呢?”
茅焦说:“他们背井离乡跟您来秦国,而且随着赵国局势的恶化,还不断地有赵军士卒甚至赵国百姓逃亡入秦。在下不得不承认,以秦赵关系,哪怕秦国如今比以往有变化,他们本也不太可能入秦,无非是因为您在而相信秦国而已。”
“您现在的地位,可无法托付得起将来他们的信任。”
将来……
提拔寒门与平民……
贵族没落……
这些话连在一起考虑,茅焦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将来秦国会有一场可以预见的社会阶级变革,这场变革中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但秦王和国师的方向已经摆出来了。
一介白身靠着李珂一家生活的李牧,或许……
大厅里陷入了沉默。
这属于秦国机密了,但茅焦却依旧说了出来。
相信李牧不会乱说是一回事,还有一份心思更容易猜了——希望李牧为秦国效力,这是秦国早就摆明的心思。
对此,李牧很感激秦国看得起自己,但也有些心理负担。
以秦军如今战力,如此希望自己加入秦国,其实并不是看重自己的才能,而是自己的影响力。
这是未来秦国吞并赵国时能用得上的一大助力。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匆忙赶回来的李珂看着大厅内几人的表情,还以为他们吵架了。
直到茅焦笑着起身行礼、李牧表情也不再凝重后,李珂才放下了心。
“不知国师有何命令?”
坐到座位上,李珂这才问道。
茅焦给出了一封信。
李珂接过来一看,眼神顿时有些变化。
这是大王的字迹!
……
清晨。
太阳还未升起,郡城狄道县的西城门已经大开。
许多人聚集在这里,对西边翘首以望。
今天,是第一批出西域的商队回来的日子——整个出西域的商队分成了三批回来,分别由三大行各带一批,因为他们各自负责的地域也不相同。
这第一批回来的是国师府商队为首的,他们的货物是最先卖完的。
对此,许多百姓只是看个乐子。
但对于那些贵族和商人们来说,他们的心情很是激动!
哪怕之前已经有信使汇报了一些西域情况,大秦货物在那边很受欢迎,但没见到真正的实物,许多人还是心里没底。
不多时,商队出现在了人们视线中。
近百辆四轮马车拉着沉重的货物缓缓走来,一些之前只在传闻中听过的西域之物,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马车上。
“那是玉石吗?”
当人们看到那好几大车几乎不含任何杂质的石料时,人群顿时被震惊了。
人群中,一些商人和贵族看着那几辆属于国师府马车的石料,心里的震惊远比平民更甚。
“这……这不对吧?”
一个商人有些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玉石?还都是上等?”
……
“当然不可能。”
郡守府里。
面对茅焦的问题,这次国师府商队的负责人摇了摇头:“西域那边确实有产出玉石的,可上等石料也不至于如此多。”
“之前接到国师府的信后,在下便特意命人加工了一下,将许多石料提前打磨了,并且放在外围;实际上,真正的上等石料只占总数的一成。”
李珂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们交谈。
直到他们对完了一些口……消息,李珂才笑着说道:“走吧,该去酒楼了。”
今晚李珂请客,在一座酒楼宴请了郡城许多官员和这次商队的一些管事。
酒楼内。
许多人已经来了。
当李珂和茅焦来时,一些等在门口的局长立刻凑了上来,跟着他们进入酒楼。
席间,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
哪怕是一些家族商队还没回来的官员们,从这些已经回来的人那里,他们能够预见到自家的生意大概有多好。
茅焦自从入座后就没说话,直到李珂将话题引到他身上。
“茅焦先生奉国师之命而来,现在商队也已回来,不知接下来,有何需要我等帮忙的?”
众人看了过来。
茅焦不紧不慢的放下杯子:“听说诸位都赚了不少钱?”
“在下出身微末,家中只有几亩薄田。想必诸位家产比我多出许多,不知这多出来的里面,有多少是不义之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