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
陈留郡。
对陈留的楚人来说,大军冲杀,尸山血海,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一段可怕的岁月,楚人到处躲藏,逃避兵害。
可后来,楚军赵王来了,大军停留在东口县数月。
这支一度让陈留楚人恐惧的军队,如今却成了他们怀念的对象。
赵王在的时候,军队的活计,那是真的多啊。
小到送些柴薪野菜,大到修路建渠,那都是大量需求劳力。
不少楚人流民,靠着这些银钱,在本地扎了根。
更何况,赵王还分配了田地,听说以后人头税不交了,按宋国的什么田税制。
什么摊丁入亩的,取消苛捐杂税的,他们也听不懂。
只知道以后,能让婆娘可劲的生,多几个娃给家里种田,娃娃不交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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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口县。
东口渡。
楚军大营依旧在,不见昔日赵王旗。
山林边缘,一处建造良好的木质营区里。
七八个精疲力尽的女犯人,抖了抖脚上的泥巴,
呲呀一声,推开木门,横七竖八的躺到了大通铺上。
宽阔的木质营房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女子都是面容姣好之人,很明显是大族妻妾。
“杀了我吧,这日子没法过了,累死了,还不如去教坊司。”
“教坊司?你怕不知道怎么死?那些官老爷,你以为都是正常人?”
“就是,那里折磨死的女人,多的去了。有这罪囚待遇还不知足,妹妹,没见过黑暗呢!”
这间营房很宽阔,听说过去是主力骑兵,十五营的驻地。
能分到这样的住所,夏夫人是很开心的,
营房后边,有个火炉,夏夫人将大陶罐放了上去,烧点热水,等下姐妹们一起用。
三千余罪囚,除了极少数的人被杀之外,
大部分都安排在东口县劳作,有耕田的,有伐木的,还有下水打鱼的。
这种赎罪方式,那些个武川女卒们,称之为劳改。
虽然他们是罪囚,但楚军并不是没有花心思管理。
重活跟粗活,都分给了男人们。
她们这些女子,干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
每月有难事来了,还可以申请休息几日,甚至可以请医官。
老实说,夏姬见过很多大人物,也见过很多满口仁义道德之徒。
似赵王这种正义凛然之主,似建安军这种楚人子弟之兵,简直闻所未闻。
也难怪他们厉害,从一个小边镇,夺取江山。
就这种兵马,能不厉害吗?
正当夏姬思索之际,‘砰砰’的敲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门口,站着两个英姿飒爽的女卒,
这是管理她们的,一个是武川镇的小辈,一个是脸上有伤疤的老兵卒。
老实说,夏姬不怕这个刀疤女卒,反而害怕那个小辈,此人眼神锐利,阴险很多。
“赵家三女,给你配了个男兵,十五营的,身强力壮。”
“刘齐氏,你的是退役兵,人还不错,过去当主妻,记得多生娃。”
……
营房里,两个女卒拿着楚册一一对照,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分配的时候到了?!
她们是罪囚女眷,都是些姿色还算良好的。
早就听说会给她们安排些好一点的人家,官军也会酌情处理,没想到,今日就来了。
当然,再好也是有限的。
就像赵家女,男方人家太好,她过去就是当个小的,
但也算是有了着落,生个北疆孩子,就算是自由人了。
如刘氏那般,这个兵卒必然是受伤退役了,但能当主家,也还不错,至少比死于非命强。
封建时代,女子战争耕田能力低下,天然失去了很多生存的权力。
“徐氏……”
“蒋氏……”
……
夏姬恭恭敬敬的站在床头,可两位女卒走到她面前时,明显脸色变了一下。
年轻的女卒眼里闪过轻蔑,冷哼一声道,“果然是婊子厉害啊!”
婊子?厉害?
正当夏姬不明所以时,女卒打开了手中的楚册,冷冷的道。
“夏姬,建安军十七营李勇队官家眷,即刻成为庶民,恢复自由。”
此言一出,七个罪囚女子之间,不禁出现一阵骚动。
这可是李崇景的宠妾,那是最大的要犯之一,竟然直接就放过了。
兴许夏姬是最后一个,两位女兵跟她多说了些话。
也可能是她的身份已经改变,现在是军人家眷,不是一个罪囚了。
“姑奶奶是真没想到,李勇那孙子,放着兰儿不理,用二十个贼头的军功,换了你?”
营房里,似乎越说越气,年轻女卒就替自己姐妹打抱不平了,
她双手别着楚册,带着军人怒气,贴着夏姬,鄙夷的打量,
“污秽之人!残花败柳!要说瞎子爷爷那房,真特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特么上梁说谁呢!!”
一声兵卒怒喝,令屋内房间女子为之一颤。
注目而去,只见营房门口,女卒的旅官,带着一位身形健壮,孔武有力的戎装汉子,怒视夏夫人眼前的女卒。
李勇来此有几息了,只是兰丫头刚刚还找他麻烦,这会自然不好多说。
但见到这个铁驼子家的女卒,竟然敢说什么上梁下梁,那就太过分了。
说他李勇可以,说武川镇四当家可不行!
有营房旅官在这里,语言争论有,闹剧自然是起不来的。
营房里,七个女罪囚识趣的去了火头营,将营房给楚军李勇队官腾了出来。
饶是夏姬乃李崇景府里的宫斗高手,但见到目光灼灼的李小郎君,还是有些紧张。
她谄谄的笑了笑,不知该干嘛,看见李勇带了葛布包袱,赶紧接过去。
打开一看,不禁心里发酸,是些肉罐,还有一点胭脂跟银首饰。
“弟兄们凑的,都没领什么赏钱,只有这些。”
“奴,奴家喜欢呢。小郎君坐好,奴家刚烧的热水。”
营房大通铺,郎情妾意,李勇木楞听从夏夫人的话,坐在床头,由后者将鞋子脱掉。
正当李勇有意无意的望着夏姬美丽的脸颊时,营门‘砰砰砰’的响了。
“李勇,探望只有一刻钟,按规矩来!”
一听声音,李勇就知道是谁!真特么阴魂不散。
“得令,一刻钟之内,十七营李勇必然离开。”
营房里,夏姬明显一愣,但听到姑娘走后,她用水洗洗手,麻利的开始解扣子。
边解还边笑意盈盈的看着血气方刚的小将官,带着诱惑的道。
“小郎君放心,奴家的手艺厉害着呢!保管一刻钟也让你舒服上天。”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勇就是榆木脑袋,也知道夏夫人要干嘛。
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少年军官勃然大怒,一把阻止了夏姬,气势汹汹的大喝道。
“我李勇乃是武川子弟,行军打仗之际,决不触犯军规。”
“我来,只要告诉你一件事。小爷稀罕你。”
“小爷不管你什么身份。小爷就是稀罕。这些女卒,大部分我都认识,谁敢欺负你,我找她麻烦。”
营房床头,夏夫人怔怔的看着李勇,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郎君,竟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尽管小队官说的凶恶,但那一声声的话语,联合起来,就没那个女人扛得住。
斩敌二十级,来换她?谁又得抵得住这些东西呢。
水花声一浪一浪,在营房里响起。
夏姬很开心,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开心。
她用手小心的给大通铺上的小郎官搓脚,还别说,年纪不大,脚掌不小,是条好汉。
泡脚无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李勇要夏姬过段时间,就跟着上官氏去雁门的队伍走。
去了雁门郡之后,跟当地的官府交接,有他的信件,会有商人带她去武川镇。
到了那里,先要去拜见八瞎子,那货不知道在定襄还是武川,
如果去了定襄就算了,先见见铁驼子吧。
“等等!小郎君的意思是,你的婚事,还要通知铁圣跟墨圣?”
“嘿嘿,说还是要说的。小爷本来去野猪哥骑三营的。三当家拦门要人,我爹还跟他吵了一架。”
洗脚的夏姬猛然停住了手,面前的小队官,似乎严重低估了自己!
一个婚事需要赵王嫡系元老人物知晓,这份人脉资源,是李崇景之流,做梦都想要的。
商人之利,不过数倍,官员之利,不过数十倍,江山之利,无可计也!
亲兄弟合伙做买卖,尚且会老死不相往来。
武川镇赵王跟洛阳皇帝,万里江山,岂能容下二虎。
他朝若是得天时,现在这些小人物,都会是最大的权贵。
营房里,夏姬美眸微皱,机敏的头脑在迅速思考。
她不知不觉,在黄土地上踱步。
某一刻,夏姬转身对着擦脚的李勇道。
“刚刚敲门的丫头,好像是铁圣那支的,应该也能说的上话吧?”
“哎,你说兰丫头,从小跟屁虫,他爹跟三当家一起扛过刀。”
闻听此言,夏姬眼眸猛然一震,她赶紧蹲到李勇前方,郑重的说道。
“奴家当你的小妾,小郎君一定要娶她当正妻。”
“另外,郎君必须马上离开中原,一定要接下这次押送上官家族的差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