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芷又将矛头直指荣国公:“臣妇寻到杨梨,要带她回上京时,先后遇到三波人要取臣妇的性命。其一便是荣国公世子周庭赫!臣妇侥幸逃脱后,又遇到定州陆侯爷麾下的兵马追击,幸而老天有眼,让陆侯爷等人在茫茫草原遇到了野狼群......”
姜令芷转而看向荣国公,将这一段说的尤为详细,荣国公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变成了捅往他心上的刀子。
野狼群,竟然活生生地将那么多人都吞吃了?
那他的庭赫......他唯一的儿子......
“不过国公爷莫要太过担心,幸而怀宁县令手下的那些官差,从草原上救回了周世子的棺椁。又派人护送,我们一行人才能顺利地回上京,只不过......”
明知道姜令芷是在给他挖坑,但荣国公还是立刻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姜令芷惋惜地叹了口气:“只不过在路过兴山时,又遇到那陆侯爷的副将邓勇埋伏,引得山石爆炸,我们这些活人倒是侥幸逃了出来,就是周世子的尸首,可就......”
荣国公听到这,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了,那口憋在胸口许久的怒气,此刻终于迸发出来。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姜令芷:“你......”
“臣妇有邓副将的供词,请皇上过目。”姜令芷并未理会他,而是从袖口取出邓勇的供词,请曹公公呈了上去。
荣国公这时已经俨然有些慌了,怎么还有活的人证啊?
他下意识地辩驳道:“谁知这副将是不是假借陆家的名义......”
不等他说完,萧宴却是忍不住跳了出来:“国公爷,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能如此狠毒!
你当时跑到我府上,连哄带骗地跟我说是要去剿匪,好让我立了功,回萧国公府争爵位!我信你才去这一趟,可你这分明就是我活着的时候给陆家顶罪背锅,死了好给你大孙子腾驸马的位置!”
“你!你!”荣国公被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气得又是猛吐一口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是有意让萧宴去给陆家做替罪羊,也好看着萧家自家人内斗,但是那什么给孙子腾驸马的位置,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是萧宴这话他要怎么分辨呢?
方才他爱子心切,接了姜氏的话,就已经明里暗里地说明了,周庭赫带人伏击姜氏一事是真。
那么后来陆家的人吗第二次、第三次伏击姜氏,他也都很难再说清楚!
更何况,当初,是他亲自进宫来替萧宴和陆家请的旨啊!
荣国公忽然间有种自己把自己套进来的感觉。
他只想着替周太后解决后顾之忧,又是搭上了自己的儿子,又是搭上了定州陆家,甚至最后连自己都摘不干净......
太后吃了他给的药丸,倒是能装中风躲过一劫,那他自己个儿可怎么办?
荣国公府怎么办?还有源哥儿,还有那才刚得宠的慧柔......
荣国公一时有些心神不定。
他入朝为官多年,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上,这十几年兢兢业业的一步一步的成为佑宁帝最为仰仗的左相!
难道这一切,都要就此成空了吗?
罢了,只能全部否认赌一把了!
“皇上明鉴啊!”荣国公跪倒在地,朝着佑宁帝匍匐着挪了几步,泣不成声:“萧四夫人今日所言,老臣当真是一无所知,也从未有过此意!是庭赫一路追查到了那金夫人的踪迹,只身前往唯恐无力降服,才给老夫写信告知,老夫这才向皇上您请旨,托了陆侯爷去剿匪的!至于他们为何会在安宁村伏击萧四夫人一行,想来定然是其中有所误会!”
而此刻,看完证词的佑宁帝脸色更黑了。
这邓副将还真是领了陆侯的命令,要伏击萧景弋和姜令芷一行人......
别说这邓副将哪来的狗胆子敢这般行事,就连那定州的陆侯爷,只怕是也没有这份心思。
他神色发冷,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荣国公。
荣国公周柏珹是他近些年来最为依仗的臣子,大事小情只要经过他手,都能办的妥妥帖帖。
而他行事也有分寸,从未有过半分的逾矩。
对于帝王来说,朝堂稳定,是最要紧的。
他本以为周柏珹会一直是这么个好用的臣子。
待他百年之后,他和周柏珹,也能在在史书上留下一笔,被称为相辅相成的君臣。
但现在,他的美梦又一次被打破了。
方才他想要寻一个出气筒,但当这个出气筒是荣国公时,佑宁帝只觉得自己心头的怒火被成倍的点燃了。
他心底清楚的知道,周柏珹暂且动不得,因为朝堂上需要他。
这济济一堂的臣子,没有人能像周柏珹一样,能替他把朝堂上的政务分门别类地打理的清清爽爽。
也没有人像周柏珹一样,声名在外,天下学子都以左相为做官的榜样。
要是动了周柏珹,还为的是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大雍皇室还有何颜面可言?
但同时他也明白,周柏珹不动不行。
因为今日满朝文武都在此看着,姜氏还把周柏珹的罪状摆在明面上。
不仅替周太后遮掩藏匿逆贼遗孤一事,还公报私仇,带着圣旨伏击朝廷命官......
他这个帝王若是不处置,来日这些朝臣都会借题发挥争先效仿,直至朝堂动荡。
更别说,还有那些个时刻准备好四谏的头铁御史盯着他。
一旦他今日替荣国公遮掩,便会有御史立刻撞死太极殿以死明志,把他这个皇帝钉死在昏君的耻辱柱上。
佑宁帝登基**当年,从未有一刻觉得如现在这般为难过。
大殿一片静默,朝臣们的一双双眼睛如同催命符一样,看着他,等着他这个皇帝拿主意。
佑宁帝他深吸一口气,心中不免有些恼恨将他架在这火上烤的姜氏。
都是因为她,才制造了这麻烦......
佑宁帝那点细微的情绪变化,没能逃脱萧景弋的眼睛,他适时开口催促道:“兹事体大,涉及大雍根基,还请皇上决断处置。”
朝堂上随之一大半人都跟着开口道:“请皇上决断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