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出行声势浩大,单就护卫大周皇帝的御林精英就多达千人,还不曾算上兵部在各处要塞部署的上九卫亲军。
蜿蜒上山途中,前方马车突然停下,姚衍之掀开车帘欲看出了何事,恰巧对上正掀帘探头的楚廷风。
“楚大人,真巧啊。”
这句话无疑揶揄了楚廷风一把。
出行队伍浩浩荡荡,唯独他二人的马车掉在最末。
姚衍之有爵位无实权,为人也随意,让道跟在最后无可厚非,可楚廷风既作为兵部左侍郎都掉队明显就是被边缘化。
楚廷风轻哼一声,调转视线瞥了眼与姚衍之同坐车上路赢,刚要开口,伴随着“咚”的一声,身子也忽地一歪。
在众人回头的目光中,楚廷风故作镇定地抬手攀着窗檐坐正:“出了何事?”
侍从回道:“大人,咱们的马车掉土坑里了!”
早知道就骑他那匹俊俏无比的白马了。楚廷风轻咳一声,下令推车,谁知另一侍从蹲下检查后又站起身来,回禀道:“大人……不是掉坑里了,是车轮子掉了……”
话音刚落,提前感知有异的楚廷风从车窗飞身而出,落地后笔直挺立地回头望去,那马车失了平衡径直倒塌震起尘土飞扬。
山道上停靠的车中人闻声纷纷探出脑袋来查看。
楚廷风微微昂首望天,第一次觉得被人注视也是极大的负担。
“楚大人怎不买驾好点的马车,莫非是缺银子?”姚衍之要笑不笑地从那马车收回视线,又往前看了看,距离他二人马车最近的都足有三丈远∶“如若不嫌弃就坐我的马车?”
楚廷风好气!撩袍走了两步又转身走回∶“是你干的!”
“不就是想和楚大人说上几句,不过不是我,或许是……”姚衍之执扇朝旁明着一指。
正在看布防图的路赢抬头∶“在下素来仰慕楚大人,怎会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说罢抬手指了回去。
“这种卸轮子的手段我也不屑。”姚衍之弯唇,狭长的眼眸一亮:“该不会是这马车好些年岁了?”
二人皆不认账,楚廷风深吸一口气默默承受这笔损失:他出行向来骑马,马车确实当摆设了几年,车轮老旧松动无不可能。
忽然前方传来脚步声。
楚廷风抬眼,细步走来的是谢隼身旁服侍的小太监。
福禄在马车前停步∶“路公子,殿下请您去前边。”
姚衍之一展折扇,这才知晓为何上山之际所有马车都停了下来,大抵就是不喜路赢跟他同坐马车,即使在百官众目下也要让人前去。
“六殿下果真对你上心。”
路赢不接话,下马车后看向崖边飞流而下的瀑布,微微侧头:“狮文门,有劳了。”
……
麓山南苑亦仿照皇宫设龙涎殿,布局规矩也皆按照周帝的习惯。
李承宗大胜归来,自得周帝满心赏识,更是与其携手而出。
百官按序步上天阶,三跪九叩,万岁之声响彻云端。
酉时开宴,百官各携家眷同行大礼。
落座后,周帝又朝旁瞥了一眼,与谢隼同礼同坐的正是前首辅路刚的大儿子路赢。
周帝微乎其微地皱了眉,明眼人都能看出坐皇子旁侧是何意,一刻前他也听身旁的太监总管提及今日上山时发生的事——
半道上,谢隼忽然叫停了马车,随后福禄匆匆下山,领着一袭盛装的路赢走过数十停靠山道的马车,期间车中官员家眷无不探头,亲眼见人踏上谢隼的马车。
向来不动声色的谢隼今日也着实大胆些,不仅将罪臣之子带上皇家南苑,还特意要其同坐身侧,这是有意要昭告天下了?
他闭了闭眼,想起年前与谢隼说过的婚事。那时谢隼只说了一句话:“我与三哥不一样。”
还有五日前,谢隼深夜跪见惹清幽,那时他披着件明黄外袍掀帘而出,满腹的怒气终是在听完禀告后枯眉一拧。
谢隼道:“儿臣誓死护卫圣上安危,事后只想请圣上赐一个恩典。”
他冷冷道:“也要朕的皇位?”
谢隼缓缓跪下,仰起头一字一句道:“不,儿臣要路栩安。”
那年谢隼与谢湛暗中竞价所为何人,后来在清风小院动手又是所为何人,他作为皇帝怎会不清楚。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个官奴,也配让你们兄弟反目?”
他甚是觉得不可理喻。然而,却在拂袖转身的一瞬之间,听着身后人道:
“圣上应当比谁都清楚,他本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么?思绪回到今朝,执杯的手忽地一抖,溅起不少酒花。他抬手招来太监,离席更衣。
酒至半酣,丝竹复奏。
换过一身暗色绣纹龙袍的周帝坐回大殿高位之上,即使被酒意浸染也掩不住眉目间的威势,视线一一扫过满座百官,停留在袁密身上。
自袁太傅被召进宫后,陆续地,袁家长子袁密也位列朝野。
“这酒乃取自麓山甘泉,亦埋于土下二十载今日才得见天日,恰好用作庆贺李将军凯旋,同时感恩天地福佑大周。”周帝将杯中酒悉数倒下,又道:“百官皆到,唯独少了袁太傅,未饮此酒实在可惜。”
袁密忙放下杯盏,起身回话:“家父一心愿随圣上前往麓山南苑,岂料昨夜感染恶疾清晨也未能下榻,恳请圣上恕罪。”
“的确,事事难料……”周帝面无表情地再度看向袁密:“如今内阁首辅一职空缺已久,朕放眼朝野,唯袁太傅能担此职。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面面相觑,放下杯盏皆是大气不敢出,无不看出心思深沉的大周皇帝在突然发难,万一答得不对可要大祸临头。
袁密闻言倒是神色如常地回道:“家父年岁已高实在无法胜任,恐怕是要辜负圣上的美意了。”
“辜负朕的美意,还是辜负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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