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了什么？”
“这次的军械贪腐案，主要是因为一批官员以次充好，将军械库的兵器物资倒卖，再用劣质品替换。平日用不上，这些劣质品摆在仓库一直无人发现。一批又一批的官员皆是如此作为，竟不知道最早是谁发起的。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次山匪清剿活动动用了这批武器，才终于暴露了他们的贪腐行为。我调查到，在这其中将良品贩出，将次品贩入的中间商就是以历城叶家为首的历城商会。同时，当年押运新一批军械物资前往北地的也是叶家的船队。”
“你怀疑是叶家调换了朝廷的军械物资，以次充好，这才导致你外祖父战败？但是武器送入军队时没有人进行检验吗？”
“所以这其中必定有问题，那批劣质军械才能被收入库房而不被人发觉。军中确实是有内鬼，只不过这内鬼不是与番邦勾结，而是为了钱财，仅仅只是为了钱财……”
洛言之说到后面，紧紧地握着拳头，愤怒与痛恨简直要把他吞没。
顾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那么多亲人的性命，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查清真相，让害人者血债血偿，才能勉强告慰一二。
“所以你是希望我能帮你接近叶家，查找真相？”
“是的。”
“这……我要怎么接近叶家？”
“叶家是历城商会之首，顾娘子在做生意方面也颇有天赋……”
“别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但要说做生意，那还真找对人了。我这次来历城，正是为了我铺子拓展生意的。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我帮你接近叶家，你绝对不能操之过急，让人发现端倪连累我们。我还有两个合伙人和好几个孩子呢。”
“你放心，三年都等了，我的耐心是最充足的，绝不会冲动行事连累你们。”
“对了，景瑜说你中了毒，现在怎么样了？”
洛言之道：“多亏了景瑜小神医昨日帮我逼毒放血，我已经用内力将余毒压制，暂时没有大碍了。”
“暂时是多久？”
“不运功的话，至少可以压制一两年吧。”
“那就好，干脆你这次和我一起去桐县，让阿泠，就是欧阳大夫给你解毒。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们下山？山寨中的人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山上劫富济贫吧。”
“这件事情我也一直在考虑，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山寨毕竟曾经庇护过我。我得到消息，官府将会联合驻军，逐步清理各大山寨。我想给他们一笔安家的银子，让他们离开山寨去谋生，但又怕他们不愿离开。”
“他们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乍然让他们离开，容易有反抗情绪。而且对山下的生活会因为陌生而感到恐惧。不如循序渐进。官府办事向来磨蹭，应该还有时间撤离。”
“怎么个循序渐进法？”
“我们要在历城开一间女子会所，山上各类奇珍不少，我可以安排他们做供货商。一来可以增加收入，二来也能让他们慢慢适应山下的生活。”
“好主意。顾娘子，在下真是欠你良多！”
“不必这么客气，我也不是为了你，主要是我这人心善，力所能及的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但我只是出个主意，多了没有，主要还得他们自己努力。”
“顾娘子高义，我替山寨上下先谢过了。”
“对了，此次跟随顾娘子的似乎还有两个脸生的少年，他们可信吗？”
“年纪稍长的叫楚青杨，我救过他们一家的性命，是可信的。另一人名叶琳琅，是个女扮男装逃婚的小姑娘。路上恰好遇见，就一路走了。”
“叶琳琅，她也姓叶？”
”怎么，你怀疑她和历城的叶家有关系？姓叶的人那么多，不至于那么巧吧。”
洛言之闻言，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道：“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觉得她和叶家家主长得有点像。她若是和叶家有关系，或许可以利用一番。”
“利用一个小姑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若是叶家清白无辜，自然平安无事。若叶家当真与朝阳城一役的失利有关，叶家上下都逃脱不了罪责，她也一样。”
顾瑶沉默了一会道：“人有相似，叶琳琅也不一定就是叶家人。这个回头再说吧。先想想怎么不惹人怀疑地送我们下山。”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你们安心等着便是。”
“好。没其他事，我就回去了。”顾瑶正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昨天在外面发现你，是因为阿秋和二丫带着叶琳琅进山一直没回来，这该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顾娘子何出此言？”
“阿秋和二丫打小在山里跑，按理说是不会出现迷路这样的问题。要么有意外发生要么是故意的。他们既然平安回来了，我猜大概率就是后者了。我去找李顺等人帮忙找人时，他们的意外和焦急不像是装出来的，所以我只能推测到你身上了。”
“竟然被顾娘子发现了。不错，是我安排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去叶家探查情况，不想让山寨中的人发现行踪，便让他们制造点动静出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会把事情搞这么大。”
顾瑶有些无语，昨天一大群人提心吊胆，到最后竟然是一场恶作剧吗？
“如今我们要合作办大事，事关生死，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洛言之道：“的确有一件小事……”
“是什么？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还要继续隐瞒？”顾瑶瞪着他。
洛言之有些气弱地解释：“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我本名洛明洲，言之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小名。初见之时我心中防备，所以没有以真名相告。后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
“确确实实没有其他的了？”
“绝对没有！”
“那行吧，这次就算了。”
顾瑶回到小屋，陆景言等人立刻关心地围过来。
“阿娘，你没事吧？那个什么大当家有没有为难你？”双胞胎借助年龄优势，首先扑过来抓着顾瑶的裙摆问道。
“我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放心吧。”
“阿娘，大当家把您叫过去做什么？”陆景言也问道。
“他就是问问学堂的情况，就让我回来了。”顾瑶借口遮掩过去。虽然还不确定叶琳琅到底是不是叶家人，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全盘托出。
对于大当家的身份，以及他要送自己等人下山的事，都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一方面是怕走漏消息，另一方面，自己也不知道详细举措，难以解释，不如顺其自然。
这一天仍是和之前一样的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便听见山寨中人来人往，说话声，洗衣声，还有一些骡子的叫声等等，混杂在一起，热闹得很。
顾瑶打开门，叫住一个从门口路过的孩子：“狗蛋，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狗蛋看向顾瑶，高兴地回答：“先生，大当家说要带我们下山，我们正收拾东西哩。”
“你们所有人都下山吗？”
“不是啊，我爹说了，大当家选了一部分人家跟着他一起下山，我们家就在其中呢。”
顾瑶有点惊讶，洛明洲这么快就说动山寨中的人了？
狗蛋见她出神，又问了一句：“先生，您还有事吗？我娘还等着我去帮她收拾东西呢！”
“没事了，你去吧。”
没一会儿，又一个熟人过来了，正是抓他们上山的李顺。
李顺走进小屋，言简意赅地传达了大当家的意思：“你们赶紧收拾东西，大当家要带你们下山。”
“下山？现在吗？”陆景言等人觉得有些突然。
“没错，吃过早饭就出发，你们赶紧的，别磨蹭。”
在山上总共也没住几天，只有几件衣服需要收拾。
叶琳琅遗憾道：“之前说让我们办学堂，做了那么多沙盘，还有那么辛苦才找到的矿石，这下全白费了。”
顾瑶道：“没有白费，沙盘已经发到孩子们手上了，他们日后总有机会用到。至于矿石，要不带回去留作纪念？”
叶琳琅被逗得“扑味”笑出声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一趟不是被掳来的，而是来游玩的。”
“人生嘛，意义都是自己赋予的，你把这几日的经历当成囚徒生活，那它就是痛苦的。你把它当成不一样的游玩经历，那它就是快乐的。”
“说的对，我以后一定多向顾姐姐学习。”
“林公子，这是我阿娘，你应该称伯母，或者陆夫人。”陆景言正色道。
“按你的说法，都把人叫老了。我就要叫顾姐姐，咱们各论各的。”
顾瑶笑道：“好了，一个称呼而已，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
很快到了下山的时候，一群人在大广场集合。顾瑶放眼看去，大概全寨子的人都聚在这里了。
大当家站在高台之上，开口说话，声音不大，有内功的加持却传得很远：“下山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这次带大家下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收到消息，朝延正在逐步组织派兵围剿各个山寨。若是继续留在山上，说不定哪天就面临杀身之祸。所以这次先安排一批人下山生活，等站稳了脚跟，再将剩下的人逐步接下山去。”
“想必你们已经有了决定，愿意随我下山的走到前面来。”
人群议论纷纷，充满了不舍的嘱咐和劝慰，却没有人公然提出反对说不去。显然这是已经提前商量好了，只等人集合就可以出发了。
渐渐地，人群中出现明显的分界线，站在前方的大多是年轻夫妇，带着一两个孩子，也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混在其中，一共约有二十几人。顾瑶等人也跟着站在前面的队列中。后方的基本都是寨子里的老弱病残，还有一些留下照顾的青壮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需要有人下山开拓，也需要有人照顾后方，若有什么意外，回到山上也能有个照应。
大当家一声令下：“出发！”
要下山的众人跟随在后，朝山下走去。留在山上的人默默看着他们，在内心祈祷一切顺利。
山并不算高，只是树高林密，不熟悉的人很难找到路。顾瑶等人紧紧跟着队伍，以防走散。
走了一个多时辰，几乎能看见山脚下的道路了，大当家，也就是洛明洲让大家先停下，道：“这么多人一起下山阵仗太大了，必须要化整为零，分开进城。”
将二十几人三三两两地分成几支队伍，并分别分发了了一些银两，嘱咐道“你们分开进城，先去北城区找个落脚处，再找个活计干着。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之后每个月逢一、逢五的上午，你们到云来客栈去等消息，我会安排人去接应你们。”
“大当家保重！”
“各位保重！”
人群逐渐离去，只剩下大当家和顾瑶几人留在原地。
顾瑶开口问道：“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不仅愿意下山，还愿意放我们离开？”
洛明洲道：“刚刚在山上你不是听见了，我和他们说有官兵要来剿匪，他们自然要另谋生路。至于你们，孩子们都下山了，你们也派不上用场了，不放下山，留着吃白饭吗？”
“就这么简单？你入山寨也没有多久，他们为什么这么相信你？”
“大概是我长了一张容易让人信任的脸吧！”
顾瑶：……
你戴着面具，都没人看得见你的脸吧。
“算了，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那咱们也出发吧，赶紧回桐县，景瑜他们肯定都急死了。”
一旁的叶琳琅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顾姐姐，你和这位大当家……你们认识啊？”
糟了，忘记这里还有一个！
顾瑶道：“琳琅啊，是这样的。这位大当家呢，其实是我的一个同乡。实在是生活不下去了才不得已落草为寇的。这次在山上见到我，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昨日叫我过去便是前去相认的。在我的一番劝告之下，他决定弃恶从善，带着山寨中的所有人开始全新的生活。这几日你也看到了，山寨中的人并非穷凶极恶，只是一些努力生活的老百姓，而且他们也愿意改过自新，以后靠劳动赚钱生活。你能原谅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