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饿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外面跑到了屋子里。
另外一道姑娘声瞬间响起,“娘,你别管他,然后呢,然后呢!”
“姐姐还真是听不腻,我都能给你背出来了!”小男孩抓了个糕点啃着,走到两手撑着脸颊,望着母亲等着听故事的姐姐。
为玉坐在针线活,瞧着身上带着风雪进来的儿子叫了一声佩哥儿,又看兴致勃勃的闺女黛姐儿,“你弟弟说她都能倒背如流呢,让他给你讲。”
佩哥儿挤着姐姐坐下,“然后啊,咱们娘和爹成婚了,有你姐姐你,后面又有了我,平阳侯府那边,老侯爷在家养老,给了个兵部尚书的差事,安表哥哥的娘去郊外庄子青灯古佛了,盼表哥刚刚抢我糖吃,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我看是你把盼表哥惹着了,盼表哥有什么不想着咱们的。”黛姐儿又看为玉,“今年谢双舅舅回来吗?”
“回来也未必来咱们家啊。”佩哥儿打着哈欠。
黛姐儿推弟弟脑袋,“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的!”
“我又没说错,前年爹去软磨硬泡来着,被谢双舅舅一脚踹出了鸿胪寺馆呢。”佩哥儿又说,“再说了,盼表哥和安哥儿不对付,你也不是看不出来。”
听到这话,为玉手里的针线活放下了,“佩哥儿,你爹爹要是知道了,你今年可就别想出去玩了。”
佩哥儿不怕死,“难道不是吗,盼表哥每年就装几天好弟弟,等着安表哥走了骂得多脏娘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觉得咱们家都有点怕谢双舅舅,怕是装都不装了、”
为玉也是有点头疼。
一晃眼都过去快八年了,安哥儿也在北地生活了快十年,也就,每年回来一次,不过是逢年过节给京城平阳侯府,还有养在国公府的盼哥儿送点精致的小东西来。
安哥儿就是不喜欢盼哥儿,而且是非常抵触,只不过年年安哥儿回来吧,又装成个乖弟弟样子。
安哥儿身边的人都是谢与归和她亲自选的,绝对不可能存在谁在他跟前嚼舌根。
这怎么就兄弟不和了啊……
“娘,你说今年谢双舅舅会来我们家吗!”
“我看你哪里是盼着谢双舅舅来家里,是盼着谢双舅舅给你的大红包吧!”
看两个吵起来的姐弟,为玉不想拉架了,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姚媛似知道她要问什么,“今日就应该会到,安哥儿和小公爷去郊外接人了。”
为玉点点头,“老太太那边呢?”
姚媛摇摇头,“还是和往年一样呢。”
为玉看出来的黛姐儿,摸了摸她的脑袋。
“娘,今年我能跟着大伯父出去骑马吗?”
为玉还没说话,佩哥儿啃着果子走出来,“骑马?你不如猜一猜,谢双舅舅和曾祖母一个翻身上马,一个扭头上马车,大伯先去骂谁吧。”
为玉看两个孩子。
真的很随谢与归,都是碎嘴子。
为玉朝着外面走,准备去姜云嫦那头转悠下。
当年谢双离开后,在北地找了将近两年,才找到了谢浮光,只是谢浮光当时和废人没有区别了。
这件事谢双只给谢与归说了,后面谢与归和他说,谢浮光当时是真的要死了,与其让国公府的人突然开心又再度崩溃,倒不如就直接先瞒着。
手脚都被废了,好在林不移被燕皇后留了一命,隐姓埋名后在到处行礼,得知谢与归的求救,真是费劲毕生心力,才把谢浮光救回来。
这就足足用了将近一年,其间谢浮光还想寻死来着,把谢与归、谢双、林不移气得半死不活。
后面人活了,但是比普通人还废物,北地又不是养伤的地方,谢双到时猜中了一点,就是直接让谢浮光如废物一样回京城,这些人的嘴就能让谢浮光咬舌自尽。
因此,将谢浮光送到了老宅那边,有谢与归、谢双交错着去老宅陪着。
北地那边已经是太平日,有谢游看着,谢双走两三个月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等着谢浮光再度出现在京城时,距离他死去已经过了整整五年了。
姜云嫦,谢知义抱着儿子号啕大哭,连着朱崇升都亲自出宫。
家人团聚后,谢浮光并未要回什么爵位,只是自请去了北地镇守。
只不过在他离开国公府当日,他的院子不慎走水,烧得干干净净。
为玉知道谢浮光要烧了什么。
正想着了,路上就遇到了也来找她的姜云嫦。
“为玉,咱们今年可得让老太太和谢双和好,这都闹了多少年了!”
为玉只觉得谢家在这件事上非常的执着,谢老太太和谢双真的都是纯犟种,谁都不低头,就像对方低头。
“我可没法子,娘别指望我了。”
姜云嫦叹息,“你说,谢双如何才不计较?”
为玉说得很小声,“打回来他就不计较了。”
姜云嫦:……
为玉:“老太太我是不敢去说了。”
姜云嫦更加叹息了。
“不过自从大哥开始回京了,谢双就不怎么和京城打交道了,今年回来是做什么?”
姜云嫦,“侯府那边给安哥儿看了个婚事,觉得人家不错,谢双估摸是回来大闹侯府的呢。”
为玉啊了一声,“安哥儿才几岁啊!”
“要十四了。”姜云嫦说。
为玉摇摇头,“不知哪家的姑娘啊?”
姜云嫦:“亲上加亲,邹氏娘家的姑娘呢,就是长得漂亮,出身不高。”
为玉不说话了。
谢双把安哥儿当亲儿子对待,一点委屈也不让安哥儿受的,此前发现盼哥儿有点欺负安哥儿,可是把安哥儿好一顿收拾的。
等着入夜了。
为玉看着站在正堂对着她笑的斯文的少年,又看谢与归蹲在地上很痛苦地叹息。
“三舅母,我老师去侯府了,谢大舅舅也跟着去了,让我先来国公府看看弟弟。”
为玉对着安哥儿是非常喜欢的,“那就不管他们了,我安排了你喜欢的吃食。”
“我已经看完安哥儿了,他睡觉呢,现在也没事了,我想着回侯府看看。”安哥儿说。
谢与归就说:“回去做什么,你祖母一开口,你老师就得拍桌子,我大哥最烦你祖母叨叨嘴,估计能把侯府燎了,为玉,你快给我拿点钱,我一会儿去侯府要用。”
安哥儿就是担心这事儿,才觉得应该回去。
对着为玉拱手,“我先回去了。”
为玉看一溜烟跑没影的孩子,再看绝望站起来跟着追的谢与归。
得了,今年这个年肯定热闹得很呢。
为玉送谢与归出去,“你过去就别说话知道吗。别让谢双和你大哥把你也骂一顿好的、”
结果才到国公府门口,就听着安哥儿叫了一声老师,跟着就是谢双一声谢浮光传来,然后就是安哥儿一声不要打不要打。
为玉、谢与归顿时不敢动。
就看谢浮光的随从跑了来。
“做什么去?”为玉问。
“大公子让去把老太太叫来,说今日让二人握手言和。”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谢浮光今夜得被谢双打了,谢老太太打。
府门口。
谢双要拔刀的动作,被安哥儿摁住,“老师,过年了,不要舞刀弄剑的,不吉利,你是来接我的吗,那咱们回鸿胪寺吧如何?”
谢浮光哎哟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你都来京城了,哪里吃饭不是吃,到我家吃个饭怎么了,你不吃,安哥儿也不吃,安哥儿和他弟弟本就聚少离多,日后两孩子关系不好,都是你害得。”
谢双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早知道你就会狗叫,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老师,话太重了、”安哥儿捂住谢双的嘴,看谢浮光,“舅舅,你怎么老师了!”
“我说你和安哥儿打架了。”
安哥儿歪头。
谢浮光两手一摊,“不用你,你老师哪里肯跟我来的,倒是你,大晚上跑出来做什么?”
安哥儿觉得他好冤,“我,我怕你们在侯府闹大了,去看看。”
谢双不想多说一个字,抓着安哥儿就要走人。
安哥儿:“老师,三舅母备下了好些吃食呢,我瞧着很多都是你爱吃了,要不要进去坐坐?”
谢双和谢老太太的事,安哥儿是知道的,也记得住。
只是这件事在他看来,谁都有错,事情都过了许久了,而且谢老太太其实只是嘴硬,这些年给谢双送了不少东西。
只是谢双都不要,都给原封不动还回去了。
“你说什么?”谢双是万万没料到,自个一手拉扯大的学生也帮着别人说话,“谢老太太给你什么好处了?”
看安哥儿挨骂,谢浮光也火了,“都过去多久了,你大不了进去给老太太打一架,打输打赢你们各凭本事。”
正说着呢,谢老太太也来了。
谢老太太其实一直都在正厅旁边的小暖阁坐着呢,也是想要见一见谢双呢。
“哟,你们家今日是要给我设局啊?”谢双指着谢浮光,“你是真当我不敢打死你吗?”
手指一动,又落到安哥儿脸上,“张淮慎,我是把你养得太好了吗?”
最后指着躲在门后面看戏的为玉、谢与归夫妻,“都是好样的。”
谢老太太瞧着谢双折德行,顿时也板着脸,“怎么,我一个长辈还不能打你了。”
“你算我哪门子长辈,给你脸叫你一声老太太,真当是我家老太太了?”
“老师……”安哥儿拽谢双衣袖,“你别气人啊。”
谢双在平阳侯府就被邹氏气得不轻,又被谢浮光算计了一下,最乖的学生也帮着打她的人说话。
他怎么能不生气!
谢双扯回衣袖,扭头就走。
谢老太太也不客气,“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
“你们两个闹多少年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清楚的!”谢浮光是真的炸了,“你们两个就不能给我个面子吗!”
“不呢!”
谢浮光、谢老太太异口同声说。
谢浮光一愣,“对对对,我现在有什么面子,什么都不是,要不是我还有点军功,怕是谢家大门我都进不去吧,祖母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也是应该的,我啊,早就该死了,何必回来让你们难堪呢。”
看热闹的谢与归立刻就要出声音,被为玉抓着,给他个闭嘴看戏的眼神。
“我虽活着,只是现在就是废人而已,文不行武不成,只能在北地挂个闲差,还是帮人打工的听令人,帮不了国公府什么,祖母不肯认我,不愿意给我面子,也是正常的。”
“是我愚蠢,还记挂着莫须有的祖孙情谊,想着回来看看您。”
谢老太太傻了,“你小子胡说什么,谁又在你面前胡说了,你可是祖母最喜欢的孩子,其他人都要朝后排的!”
谢老太太都不要人搀扶了,健步如飞的走到谢浮光跟前,“你在祖母心中很好很好。”
她看着谢双,“谢双,当年老婆子打你的确不对,老婆子给你陪个罪,我大孙子在你手下做事,你别因我报复他。”
“我报复他?”谢双瞧着装的很的谢浮光,“要我不计较,那你让我打回来呗。”
他说着,抬起手晃了晃。
安哥儿几乎窒息,立刻伸手把谢双的手压下去,“老师,您不要刺激舅舅!”
谢浮光当场就冷了脸,“你也不给我面子。”
“我凭什么给你面子,你长得很好看吗?”谢双不客气,扭头就要走。
安哥儿硬生生把他拽着,小声说:“老师,不对劲,舅舅好像哭了……”
谢双哈了一声,又扭头回去看,就看谢浮光是真傻在原地,一副委屈模样。
“得得得,你们都不肯给我面子和好,偏偏你们又是因我闹成这样,我,我就不该活过来。”
谢浮光说着,直接坐在地上开始了仰天长号。
谢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好孩子,祖母知道错了,祖母最心疼你了,谢双,算我错了行了吧,我给你端茶赔罪可以了吧。”
谢双真是身侧拳头都捏紧了。
若是说刚刚他还真的被谢浮光吓着了,看他坐在地上干嚎那是真的知道他在演了。
“老师。”安哥儿小声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不计较了。”
安哥儿说着,“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你不计较这件事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乖乖听话,哦,我还可以把谢游背着你干的事都告诉你。”
谢双抬手推开安哥儿,“老太太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是晚辈不懂事了。”
安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