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秦芝韵并肩走出的陈婉,先是被梁思辙的怒气所惊,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竟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怒火,随即她的目光便立刻落在了满身污渍、发丝凌乱、神情狼狈至极的齐柠菀身上,惊讶之情更是瞬间攀升至顶点。
难怪梁思辙会如此动怒,眼前的情景任谁见了也难以平静。没有丝毫犹豫,陈婉快步向前,即便齐柠菀身上散发出的阵阵腥臭与泥土混杂的气息扑鼻而来,她也毫不在意,温柔而坚定地将她紧紧揽入自己温暖的怀抱中。
而在目睹了那婆子企图将责任全盘推卸给无辜下人的卑劣行径,陈婉心中的怒火也不由自主地燃烧起来,但她深知,他们虽占理,却终究处于弱势一方,更何况,这不过是闺阁女儿家的矛盾。
若他们真要将此事闹大,让秦芝韵当众给菀娘赔礼道歉,这事情必然会成为他们与都督府之间的矛盾,到那时,不止菀娘的名声受损,他们与都督府的关系也会更加紧张,而梁思辙的仕途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因而看着梁思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一幕,陈婉心情颇为复杂,她怕梁思辙为了齐柠菀不顾任何后果和都督府对上。
就在这样理智与情感的交织下,陈婉一边轻抚着齐柠菀颤抖的背脊,给予她无声的慰藉,一边轻轻拉了拉梁思辙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继续深究下去,都督府愿意主动出面,提出赔礼道歉,这已经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所能争取到的最佳结果了。
向来以冷静理智着称的梁思辙,在那一刻确实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他误以为趴在地上无助哭泣的是陈婉,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愤怒,只想为她讨回公道,直到亲眼见到陈婉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理智才慢慢回笼。
而现在都督府已经提出了要赔礼道歉,那他若再追着不放,那就是公然与都督府对上了,于是,他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下来,“既如此,那我们便在客栈等着都督府大驾光临。”声音虽然平静,但其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孙氏身边的嬷嬷见他们终于松了口,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在一旁陪笑道:“那是自然,不管如何,齐小姐始终是在我们都督府被冲撞了,我们都督府理应赔礼道歉,请梁大人和大夫人放心。”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笑容中既有讨好也有几分庆幸。
那嬷嬷说完,陈婉便不再理会她,而是低声对梁思辙提醒道,“小叔,你先回前院吧,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她没说完的是,这里全是女眷,他在这里不合规矩,现在大家都被菀娘的事占据了心神,还没有缓过神来,自然想不起这事儿,但过会儿,一旦众人从混乱中回过神来,他继续留在内院就会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议论和麻烦。
梁思辙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轻轻点点了头,压低了声音道,“那你们照顾好自己”言罢,他便不再多做停留,大步流星地沿着来时那条青砖小径,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待梁思辙离开后,陈婉扶着情绪依然不太稳定的齐柠菀,冷冷地对那嬷嬷说道:“劳烦嬷嬷带我们去一个可以盥洗整理的房间。”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全程都没有再分给秦芝韵等人半个眼神,仿佛她们是空气一般。
那嬷嬷自然是满口应承,随即又对着还在一旁观望、议论纷纷的一众小姐们行了礼,客气地请她们移步至迎客斋,这才亲自引领着陈婉与齐柠菀,穿过曲折的游廊,来到了不远处名为明月轩的雅间。
待她们进入房间,嬷嬷恭敬地关上房门后,齐柠菀终于抬起头来,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她放声大哭,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陈姐姐,是她……真的是秦芝韵,这一切肯定是她暗中吩咐人做的。”
红穗见状,也连忙上前,眼中闪烁着愤慨的光芒,语气中满是义愤填膺,“没错,大夫人,您不知道,那秦小姐从澄心阁开始就对齐小姐百般刁难,不仅故意不给她安排座位,还带领着众人一起孤立她,让齐小姐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陈婉闻言,眼里的心疼更甚,齐柠菀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还是被无辜针对,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引起的,可都督府轻飘飘的一句下人冲撞,便将秦芝韵所有的过错都揭过了,而他们除了为她要来了一句赔礼道歉,什么都不能做,想到这里,陈婉的喉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堵住,千言万语哽咽在喉,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陈婉才艰难地挤出了那句充满歉意的“对不起”,“菀娘,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委屈和痛苦,可是……对不起,现在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她当众向你道歉,替你讨回公道。”
此言一出,齐柠菀哭的更凶了,连红穗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陈婉的心更是如刀割般疼痛,她多么希望能为齐柠菀做些什么,可是现实却如此残酷,她只能轻轻地拍着齐柠菀的背,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试图缓解她内心的痛苦与悲伤。
良久,齐柠菀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陈姐姐,你不必说对不起,这又不是你做的。我理解你和梁大哥的为难,我没事的。不就是被泼了脏水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又不认识我,改日我离了这福州,谁又知道这事儿呢?”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和豁达,仿佛是在劝慰自己,也是在安慰陈婉。
陈婉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齐柠菀竟如此豁达,还能反过来安慰她,这让她刮目相看的同时,对她的心疼又多了几分,望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与喜爱。
等大家都冷静了下来,这才意识到齐柠菀仍湿着衣服,浑身充满了腥气,陈婉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她连忙吩咐红穗出去叫门口的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梳洗。
幸而她出门时还多带了两套衣裙,这还是上一世在京城做丞相府掌家夫人时学到的,京城里世家小姐夫人们出门赴宴定会多带上一套衣服,以防有意外发生时没有替换的衣裙,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而齐柠菀并未带丫鬟出来,想来也没有人替她考虑这些,因而她多带了一件,没曾想却派上了用场。
等换完衣裙,齐柠菀却不肯再去席上了,这里她本就不熟,是赌一时之气才来的,如今又丢了这么大的脸,她是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一群小姐夫人,她害怕看见别人异样的目光。
陈婉听了也没有再勉强她,而是坚持和她一起回客栈,她们已经对不起菀娘了,若在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狼狈而归,她也会良心不安的,因此,她索性叫了外面的一个小丫鬟去迎客斋禀告孙氏,自己则带了齐柠菀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