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院使:“陛下可知,这两年六部的大人们常请太医去府上看诊,大部分都为的是子嗣一事。”
膝下无子的,想要生;子嗣不丰的,担心独苗苗有个好歹断了香火,也想继续生。
可是调理身体需要劳逸结合规律作息,六部是熬夜大户,太医院灌药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这些人糟蹋身体的速度,身体都调理不好,想要子嗣哪有那般容易?
那跟夫人情深意笃的呢,单守着夫人一个,配合太医院的方子调理;那有花花心思的呢,以此为借口一房一房地纳妾,可妾室再多,传出喜讯的还是少之又少。
简言之,种子不行,换多少地都没用。
萧靖凡从未关注过这些,如今听到吴院使这么说,顿时有一种自己害得这些臣子断子绝孙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
他这个皇帝还熬夜批折子呢,他不一样有子嗣?虽然暂时只得一个公主,但……
萧靖凡思绪一顿,突然想起来,淑妃是在潜邸时便怀上的,而他登基三年来,除了皇后有孕,云妃假孕之外,再无嫔妃传出喜讯。
而且他不仅经常熬夜批折子,还喜欢在睡前饮酒助眠……依照那女人的心声所言,熬夜和时常饮酒都会导致子嗣艰难。
想到此处,萧靖凡的神色沉郁下来,唇角抿紧。
难道那女人所言都是真的?
“陛下?”吴院使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这说着说着怎么就没声了?他该说的都说了,好歹给点反应啊。
萧靖凡抬眼看他:“朕的身体当真无恙?”
吴院使立刻紧张起来,“陛下可是感觉何处不适?”
萧靖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摆手,“没有,退下吧。”
“唯。”吴院使虽然担心,但想着方才把脉确实没把出什么问题,便麻溜地背起药箱,行了个礼就走了。
萧靖凡两腿屈起盘坐在榻上,盯着对面那琉璃灯屏上绘着的金龙穿云出神。
周元德带着敬事房的太监走进来,等了会儿见萧靖凡没反应才轻声提醒:“陛下,该翻牌子了。”
萧靖凡摆摆手,敬事房的太监顿时就苦了脸,周元德也在心里叹气,朝敬事房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叫他退下。
敬事房的太监只好垂着头出去了。
周元德陪着站在一旁,也歪头看那琉璃灯屏。
萧靖凡从思绪中回神,吩咐道:“拿酒……”
才说出两个字他就顿住了,眉心蹙起,挣扎片刻才极不情愿地改口:“拿安神茶来。”
方才萧靖凡和吴院使说话的时候周元德候在殿外,对二人说了些什么不太清楚,见自家陛下放弃喝酒改喝安神茶还有些纳闷儿。
陛下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安神茶的味道吗?怎么忽然想起来喝了?
但不管心中如何疑惑,皇帝的命令他照办就是。
于是,周公公亲自去准备安神茶了。
正这时,谢辉拿着御赐金牌匆匆进宫,在养心殿外求见。
小安子见谢指挥使脸色不好,不敢耽搁,急忙进殿禀报。
萧靖凡将书放下,沉声道:“宣。”
谢辉快步进殿,刚要行礼便被萧靖凡抬手制止,“直接说,出了何事?”
谢辉还是跪下,下颌绷紧,沉声道:“半个时辰前,韩存中被杀死在诏狱中。”
闻言,萧靖凡眼神一厉,“何人所杀?”
谢辉垂着头:“看管他的一名锦衣卫,名叫林右。”
“林右……”萧靖凡指尖点着桌面,“朕记得你曾提过此人可用,还想升他做千户?”
“是。”谢辉将头垂得更低,“是臣看走了眼,没看出林右此人包藏祸心。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你确实失职。”萧靖凡垂眼睨着他,眼底森寒,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谢辉简直要将脑袋垂到地上去,心中羞愧难当。
是他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你该庆幸朕还要用你,出宫后自行领罚,没有下回。”萧靖凡抚了抚腕上的菩提珠,将心头涌上的杀意压下。
谢辉心中一松,拜下:“谢主隆恩。”
萧靖凡问:“林右如今在何处?”
“诏狱,他刎颈自尽了。”谢辉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脸上羞愧得发烧,“臣带人赶到的时候,他的尸体和韩存中的尸体并排躺在一处。”
杀人而后自杀,这林右显然被当成了一枚弃子。
萧靖凡眸中霜色堆积。
林右已经靠着本事取得了谢辉的信任,若留他在锦衣卫中,日后能发挥更大的用处,如今却因为杀韩存中而被舍弃了,韩存中背后到底牵扯到了什么秘密?
他问:“韩府的人呢?”
谢辉道:“都关押在顺天府大牢内,臣接到韩存中的死讯后便派人去大牢看过,都还活着。”
活着便好,萧靖凡想了想,吩咐道:“全部转移至诏狱关押,给朕彻查,不许放过一处疑点。”
“唯!”
萧靖凡又道:“林右的家人也一并彻查,朕倒要瞧瞧,他们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说到最后几个字,杀气已经浓得要溢出来了。
谢指挥使后背有冷汗滑落,肃声道:“臣领旨。”
萧靖凡冲他一摆手,谢辉起身,安静地退了出去。
周元德这才端着安神茶进来,打眼一瞧萧靖凡的脸色,心中顿时惊得一跳。
谢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啊,陛下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听见走路的动静,萧靖凡转头看过来。
对上那双沉如深湖的眸子,周元德吓得立刻回神,双手奉上茶。
萧靖凡接过,一口气喝了半盏,然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朝空处唤道:“十一。”
殿中黑影一闪,地上已经多了一个单膝跪地的黑衣人:“请主上吩咐。”
萧靖凡盯着他:“调查所有与韩存中、林右有牵扯之人,不拘手段。”
锦衣卫只能查一些明面上的事,要调查某些阴私还得派暗卫去。
“唯!”萧十一领命离开。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萧靖凡喝掉剩下的半盏安神茶,闭目揉了揉太阳穴,浅浅吐出一口气。
见他面有疲色,周元德在旁轻声提醒:“陛下,夜深了,该歇了。”
萧靖凡睁开眼,单手支头,斜着眼睛看他。
周元德:???
他怎么从陛下的眼神里看出了嫌弃?
萧靖凡嫌弃地打量自己的大太监,在心底沉沉地叹口气。
那该死的女人怎么就不是个太监呢?
要是个太监的话,走哪带哪。
方才谈话的时候还能将那女人叫进来,就那女人听到点事儿便喜欢在心里叭叭叭的性子,他早从心声里知道韩存中和林右隐瞒的秘密了,哪用现在这般费事?
不然……让那女人假扮太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