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源天刚亮就往这边赶,连早膳也没顾上吃,在大理寺门口硬挨到晌午,此刻早已饥肠辘辘,动了要打退堂鼓的心思。
正是这时,大门一开一合,是两个送饭的小厮拎着食盒要进,大理寺内没有灶房,都是雇酒楼里的人做好了送来,这些大人的伙食又一向是好的,做的菜也多,分量足,两个小厮看着瘦弱,拎的两股战战,好不吃力。
若是搁在从前,费源眼高于顶,不仅不会管这些贱民的死活,还会觉得他们衣物污秽,巴不得躲开三丈远。可如今他心里焦急,连忙上前几步,亲切搭把手,笑道:“两位小哥可是要往大理寺去?”
两个小厮不明所以,道:“正是,这不到了用膳的时候吗,我俩来给诸位大人送些吃食。”
费源点点头,一手把着食盒,不愿意撒开了:“我看这东西太沉,小哥拎着累坏了可怎么好,左右我也是闲着,不如帮你们一起送进去吧!”
“不敢不敢,看你的衣着打扮应该是个老爷吧?怎么敢劳烦。”小厮连连摆手,似乎是看出费源的意图,又怕惹事,连忙应付了几句,趁机甩开他跑了。
费源一碰一鼻子灰,心里更加愤懑,想起这大理寺卿许氏,从前还受过他许多恩惠,怎么着也算很有几分情分,此刻却避他如蛇蝎,难免叫他心生怀疑。
也是,好端端的,兰香一把软骨头又怎么会想起给秋娘翻案,一介贱民,若没有人从中协助,她又哪知道什么登闻鼓,哪来的底气敢上朝喊冤!
费源越想越觉得不对,只怕从中有人做梗,大理寺进不去,他去拜访许府又被人家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搪塞了回来,如此兜兜转转小半日,竟然毫无收获。
往回走时,费源忽然想起那大理寺卿许氏一向喜欢喝茶听曲儿,干脆在京城各个茶馆都派了人手。果不其然,他又苦等半日,总算将那许氏堵了个正着。
许氏原本正摇着一把竹扇,听的如痴如醉,刚要拍手叫好,忽然见眼前多了道人影,他抬头一看,顿时又是心虚又是惊讶:“费大人,您今日怎么这般清闲,有兴致到茶馆来啊?”
费源冷哼一声,直接坐在他身侧:“本官不忙,许大人倒是忙起来了,大理寺不让进,府上也没人,连个面都见不着,真是叫本官好找啊。”
许氏躲了他几日,自然不想前功尽弃,见费源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拍拍衣襟,脚底抹油就要溜:“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大理寺的事务太忙,实在倒不出功夫来见大人罢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就先告辞了。”
费源一把拉住他,心里自然不悦,但嘴上还是好言劝道:“许老弟如今见了我怎么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不过这也无妨,本官今日前来不过是想问你,那秋娘一案是否另有隐情?”
许氏哪敢多言,两人纠缠间,额上已经起了一片汗珠:“这,费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隐情.....”
“若没有你躲我作甚,真当本官是傻子吗!”
费源啪的一声撂下茶盏:“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家老母病重,是谁借你二百两白银的救命钱!是谁在朝堂之上帮你说好话!如今你忘恩负义想和本官撇清关系了,那不能够!”
许氏被他说的心虚,但也没有法子,只能一抹汗,硬着头皮,低声道:“费大人真是误会了,这些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哪里敢忘呢?实在是太后娘娘亲自交代过,此案需得公平公正,若有半分徇私,就要掉了我的脑袋啊!”
“什么?竟然是太后!”
费源蹭的站起身来,大惊。
当时在朝堂之上,顾知微对那兰香的维护他不是没察觉,只怪费源太傻,还以为顾知微是因着二人同为女子,兰香又将故事说的可怜,一时心中惋惜,动了恻隐之心才会如此。
此刻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顾知微这分明是做了局,就等着他跳呢!
“怎会如此.....”
如此一来,就连那使臣之事也能说的通了。顾知微把使臣之责交于他手,焉知不是利用?他们是有他们的筹谋,但顾知微也有自己的手段。
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而今崔琰已死,死无对证,顾知微若真有计划,必然会趁着谢淮宴不在,群龙无首之时动手。而他自己,已然首当其冲!
“太后娘娘好手段,我从前真是小看她了。”
费源扶着头,越想越心惊,赶紧把同在摄政王麾下的几位同僚聚集起来,细细分析利害:“依照如今的情形,那贱人多半就是太后娘娘派人找来的,她在朝堂上一闹,往后我还怎么有脸给王爷办事!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先将我拉下水,又叫大理寺来查,这不就是想趁机将我除掉吗!”
“诸位,今日是我,往后可就是你们了!只要太后不罢休,咱们一个也逃不了!”
一语落下,四座哗然,众人议论纷纷,都慌张了起来。他们中的许多人只是芝麻小官,平日连摄政王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捞着好处了。原想着费源如今好歹也是摄政王府的红人,自己跟着他也是有出路的,结果又摊上这种事。
众人哭丧着脸,犹疑不定:“此话当真吗?别是费大人搞错了吧?”
“你瞎说什么,费大人说的还能是假的?必然是太后娘娘见王爷势力愈加壮大,朝堂上大半都是咱们的人,她自己手底下没人,才借着此事敲打咱们呢!”
几人就此争论起来,大吵大嚷,闹的费源头疼。好不容易把人都散了,该打发的打发走了,费源迎着夜色,给谢淮宴写下一封书信以表忠心,又在最后加上一句:
臣等深知王爷所筹乃一朝翻天覆地之大事,臣身份卑微,得以一沾王爷荣光已是无上荣耀,若王爷不嫌弃,臣愿献上一些绵薄之力,助王爷一统大业!
旁人看不懂,有心人却一读就明白他是何用意,费源只盼着谢淮宴能早日看见这信,搭把手,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