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夜，屋里最后几个宫人洒扫完毕，端着水盆轻手轻脚的关门离开，就只剩下顾知微自己，身着里衣伏在案上看书。
大抵是从前养成的习惯，她一向不喜自己身边围着那么些人，常常得独自一人，最多再加个春彩，才能得些意趣。
正如此想着，春彩还真端着茶进来了，顾知微看她脸色严肃，倒像有事，忙问:“怎么了？”
“娘娘算无遗策，”
春彩撂下木盘，在那茶盏底下抽出一封信来:“娘娘前日吩咐时刻关注京城众人的动向，今日下午那暗卫便发现费大人有些不对，先是召了好多人去府上清茶小聚，人刚一散就牵着马直奔城郊，竟然是去给摄政王送信的！”
“好在这信被咱们的人拦了下来，也没叫费大人起疑心，还请娘娘赶紧定夺吧！”
说罢，春彩将信一推，送至顾知微手边。
顾知微一颔首，见怪不怪，她倒是对京城众人早有预料，如今谢淮宴看着势力庞大，笼络朝臣众多，一伙人浩浩荡荡，可若真要问谁愿意为他舍去性命，愿意为他抛头露面，又愿意为他放弃大好前程的，能有几人？
顾知微还是那句话，因利而聚的一群人终究是走不远的，也不足为患。
更何况谢淮宴麾下都是些杂鱼烂虾之辈，能人自会建功立业，又何须依附于他，顾知微把他们的人头点了又点，矮子里头拔高个，唯一一个能称得上还算有点儿用的便是这个费源。
一来，此人位列兵部尚书，纵然是有些虚头巴脑的噱头，但有这个不小的官职在，还是能给谢淮宴提供几分助力的。
二来他能言善辩，这些年在官场摸爬滚打，将一套套话术学的如鱼得水，单凭这一点，就不能把他留在谢淮宴身边。
看了信里的内容，顾知微一声冷笑，命人连夜召来大理寺卿许氏:“听闻这几日费源苦求大人门路，想必大人是烦恼坏了吧？”
许氏一听，当即跪倒在地:“娘娘言重了，费大人私下是想求见下官，但下官谨遵娘娘吩咐，绝不敢法外徇私，还请娘娘放心！”
顾知微不动声色，继续施压:“许大人的心思本宫明白，但此事事关人命，拖不得，还请大人早些审理，还那女子一个公道。”
许氏哪敢再辩，急忙应下，又允诺最晚后日便可开审，才勉强从慈宁宫离开。
而费源暗中传信一事，顾知微亦不会放过，当场就派了两队禁军包抄费府，夜深人静时，铁甲在月下寒光凛凛，也更加气势逼人。
费源睡眼朦胧的起来，不明就里，开口便骂:“本官乃兵部尚书！摄政王门客！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我费府撒野，来人啊！给我把他们轰出去！”
“费大人，得罪了。”
禁军统领上前一步，传顾知微手谕:“太后娘娘有旨，兵部尚书费源牵扯人命，后日听审，即日起禁足在府，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出入。”
费源结果手谕一看，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房里的小妾哭着跑出来，围着他闹道:“老爷，老爷您不是说没事吗，咱们这可怎么办啊！我那老爹还在家中等着我回去照料啊！”
“滚一边儿去！”
费源被吵的烦了，忽的一脚将她踢开，那小妾吃痛的嚎叫一声，静了一会儿，躺在地上低低啜泣起来。
又过了两日，在顾知微的推波助澜下，此案在京城愈演愈烈，传言众多。有些正义之士，对费源此等行径最看不过，趁着深夜无人，在费府门口又是扔烂菜叶又是砸臭鸡蛋。禁军偶尔撞见，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就算了。
听审那日，衙门外乌泱泱围了好几圈人，兰香何时见过如此大的场面，被狠狠吓了一跳，还是转头见顾知微上座，才稍稍安下心来。
再反观费源，他这两日意志昏沉，在府里连上趟茅房都得被人盯着，浑身长了刺一般难受，此刻被人推搡着进来，一身衣服松松垮垮，隐隐有些酒气，一副颓废又狼狈的模样。
他一瞧见兰香便死死睁大了眼，厉声道:“太后娘娘，寺卿大人，便是此女污蔑本官！”
兰香转身道:“说话得讲实证，草民亲眼所见秋娘子就是被他所杀，何谈污蔑！是他打死了秋娘子，又派人从后门将人运远投河！”
她一叫，费源反倒冷静下来了，上下打量了兰香一圈，忽然阴笑道:“这位小娘子说话可真有趣，空口白牙将一桩陈年旧案安到本官身上，便以为能成真了？你既然说你亲眼所见，那当年你为何不说！”
“我！”
兰香一噎，又听费源在一旁大言不惭道:“秋娘可怜是不假，就是本官听了也难免为之动容，可本官兢兢业业一辈子，官场中人谁不得夸本官两句！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秋娘当年明明是自己走的，与本官何干！总不能大家伙看你可怜，便要冤枉了我吧？”
“费源，你不要脸！”
兰香被他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一张嘴给气的眼前发黑，她一手指着费源，怒道:“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秋娘子来找你报仇吗！”
二人争执不休，在衙门里吵了半个时辰，顾知微无法，只好抬抬手，叫禁军再派人去费府搜一搜，检查一下是否还有关键的疏漏之处。
许氏这时插话道:“娘娘忘了，当日大理寺已派人去过了，没查到什么可疑之物。”
闻言，顾知微扫他一眼，又看向堂下沉着一张脸的费源，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搜！”
不怪顾知微信不过这个许氏，此人性情软弱，凡事都礼让三分，连句话都不敢大声说，总是端出一副烂好人的模样。当时顾知微叫大理寺去查，许氏去是去了，可心里总记挂着那零星点的情义，不过在费府里转了几圈便带人走了。
他怕费源，顾知微可不会怕！
半个时辰后，禁军统领回来复旨，面色凝重:“回禀太后娘娘，属下在费府查到一间密室，里面.....有几具骸骨，皆是女尸。”
言毕，四下俱寂。